张淙朝他认真道:“练习线条。数位板和纸不一样,下笔轻重什么的都有区别,多练练才不会抖。”
晏江何听不明白,索性摆摆手滚蛋。同时不忘再叨咕一句,叫张淙早点睡觉。
张淙应下,看晏江何走了又扭头看屏幕上的线条。这些线条表面无迹可寻,其实全都是变态心思。——有晏江何饱满的额头曲线,晏江何下眼睑的弧度,晏江何的鼻梁,晏江何的唇线,晏江何的下颌骨,晏江何脖子上的美人筋,晏江何背后的蝴蝶骨,晏江何突起的腕骨……
张淙全是想着晏江何,参照着脑海里的臆想,一笔一笔画下来的。晏江何哪能发现他这细穿针鼻儿的心眼,只能被张淙作弄的得心应手。
人与人之间怎么就至于如此?张淙这份心意,掂住忖量半刻,直叫人不寒而栗。
时间转得太快,一眨眼都过去一年了。曾经的所有好似翻篇离得老远,其实均刻骨铭心。
冯老也走了一年了。
冯老忌日这天,晏江何还得上班。张淙却没去画室。他吭哧吭哧买上一袋子红糖饼,自己爬到山上,去给老东西磕了三个头。
磕完了他又觉得多此一举,冯老的媳妇就在旁边,他还买什么红糖饼,是糊涂了。再来空手……不,可以买花。百合,玫瑰,满天星……用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包好,再裹个大蝴蝶结。——他是在晏江何身上学着贱毛病了。
走的时候张淙从兜里摸出一枚孝牌。黑色的,心形,中间写了个“孝”字。这是当初他在殡仪馆下跪磕头,晏江何亲自给他别在肩膀上的,一年了他都揣在包里没离身。
“戴孝三年”这种优秀品性,张淙配不上。他黑心肠,念及不到那么多情谊,不屑做来。一年已经够撑了。再说若有轮回转生,老头或许已投胎二世,下辈子该能讲人话了,他还戴个屁?
想到这儿张淙将孝牌放在冯老墓前便起身走人:“爷爷,我走了。有空再来。”
张淙下山紧接着去了画室,继续他辛苦努力的一天。和寻常一样。
这件事晏江何不知道。其实晏江何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关于张淙的,也关于他自己的。更关于未来的。
肉体凡胎游走于人间,命运卡住齿轮磨蹭,咔哒咔哒发出声响。声声区分轻重缓急,指不定哪一下,便悄摸悄钩扯了七情六欲,从此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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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淙:我,不小。
(是的,你“大”)
晏江何:……
大家元宵节快乐,么么哒~(^з^)-☆
第79章 终于纸包不住火,漏了
再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学校加了晚自习,负担越来越重。张淙的变态程度也以肉眼可见的与日俱增。
晏江何有一天起早,瞧见张淙进厨房鼓捣早餐。王八崽子困得睁不开眼,脚底下甚至都打摆子。
这看得晏江何猛嘬牙根,搁肚皮里滚毛病,终于认识到自己造了大孽。于是他朝张淙义正言辞地颁命令——高考前不准他再做饭。
张淙不肯依,无波无澜地讲歪理:“我就做饭的时间才能空下来,全当成活动休息了,不然成天都要学习。”
晏江何叫他胡说八道得脑仁发酸,立刻没好气儿地呛过去:“要休息你就去睡觉,一天到晚累成这样我看着不心疼啊?”
张淙听完一愣,嘴边那笑不出动静,又实在放肆,白梨涡成双成对,扎得晏江何一阵神乎其神,头皮刺挠眼睛疼,索性扭头不去看。
张淙仔细观摩,觉得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这才夹好尾巴答应。他这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缺德玩意,碎尸万段也不冤,还要回过头感谢苍天仁慈。
没了张淙做饭,两人成天早上去外头吃喝,家里也总出现外卖盒。十天半拉月过去,晏江何咂舌头尖品,评价外面诸些花枝招展的菜色均没味没相,讨好不得他那高贵肠胃,遂全部沦为“不好吃”,“太一般”,“吃饱就行”,“招牌菜也不过如此。”
上述许多,汇总成一句话就是——餐厅饭馆不论长什么样,都没有张淙一双手巧。
张淙自然不舍得“亏”了晏江何,他偶尔也会违抗“圣旨”,趁晏江何不在,偷摸去厨房摆弄一桌子好菜。
晏江何一般回家看到这种现象,定要先走个程序“教训”一番,然后坐凳子上拎起筷子,嘴便再没空秃噜别的。他的筷子头每次都会磕到盘底儿,张淙还是头一回知道,竹木跟陶瓷碰一起的声音能那么好听。——正所谓人若是一旦变态,能扭曲出千回百折个弯绕,正常人根本不敢去琢磨。
晏江何这天被喂舒坦了,竟主动拎着碗筷去拾掇。张淙没去抢,他有的是招术能跟晏江何挤近一些。就见张淙也钻进厨房,薅上一把水果刀,挨在晏江何身边切橙子。
张淙刚切完一颗,晏江何就凑过去揪一瓣,他边吃边说:“我听说离市中心不太远有个什么安山寺,特别灵。说是走一百零八步台阶,去烧香,能心想事成。”
这是一个病人家属说的。他家老爷子重病在床,孙女就去寺庙祈了愿,结果九十多的老人还真从ICU 给险救回来了,颇似奇迹。从此这寺庙便在院里小有扬名。
医院有这种神佛之说也不稀奇,左右不过是讨个好彩头。尤其听说这寺庙风景不错,继而有些医生护士都去沾过彩,有佑平安的,有求子的,还有给孩子求学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个护士小丫头,休息时候趁着游玩,成群结伴去求桃花。
晏江何眼瞅张淙这阵子都累瘦了,正巧贫上一句,也是想讨个彩。更主要的是,他更想带张淙出去透透风,转一转:“要不哪天领你去拜拜?当活动放松了,顺便求个什么高中状元之类的。”
张淙切好一盘橙子,又去洗水果刀,流水声哗啦啦得响:“这东西都是迷信,别折腾了。”
张淙也想跟晏江何出门,但是哪天啊?张淙自己是随叫随到,比起与晏江何一起,备考算狗屁。倒是晏江何,昨天休假,中午睡一半就被一个电话拽医院去忙到晚上。还去什么去,有空不如赶快抓紧,在家闲着搓猫头休息。
张淙洗好刀,顿了顿又说:“我们等下出去跑步?”
他们早就有空一起夜跑,可惜前些日子天太冷便搁下了。这当茬话,张淙正巧给捡起来。
晏江何想了想点点头:“行吧。求神拜佛的也都那么回事。你要是懒得折腾就算了。”
晏江何继续说:“反正你成绩好,画画也好,什么央美,国美的,随便考一个得了。”
他此话实在大放厥词,应被广大美术生掀起画架打,而张淙一向秉承“晏江何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原则,于是应道:“好。”
晏江何再拿一瓣橙子进嘴,边走出厨房边说:“跑步行,锻炼身体还方便。现在天也没那么冷了,有空天天去跑。我现在就换衣服。”
张淙杵在原地,心思得逞,直勾勾盯晏江何的背影,眼珠子分寸也不动唤。
这对他就很足够了。寺庙不必去,晏江何会累,再说他也没诚心。
甭提张淙鬼神不靠,就算他心里有个神能对着祈愿,那个神也应该叫晏江何。而他转念又觉得牵强附会,晏江何于他,分明是“天神”都不配作比较的。
临考这几个月张淙在晏江何身上讨尽了便宜,穷偷满一腔的欢喜。但他也有艰难的地方——考上大学,他就要去外地念书,就不能每天都呆在晏江何身边了。
一想到这儿张淙不得不犯神经。他对晏江何的感情,连骨头缝都已经挤巴紧。他要怎么甘心,又要怎么放心?晏江何万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了别人,万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忘了他……一切就要脱离他的手。
其实张淙也明白,他这种极端的焦虑纯粹为无故作祟,闹得就好像他真的曾一手掌握过晏江何的心一样。可他控制不住。
和曾经着急长大不同,张淙忽然又异常憎恨成长。因为他早晚要离开晏江何——作为一个男人,作为独立的个体。
他算是看透,不论成长与否,他都不可能与晏江何比肩。此般的焦灼胜过判他凌迟处死。
他疯了。
幸福和痛苦两边倒,竭力扽住他一条命,崩裂撕扯。
忙碌的时间过得更加快。张淙果然应晏江何所说,“随便”考上了中央美院。
拿到通知那天晏江何乐得心旷神怡,就算要去医院加班也满脸喜气。张淙却笑不出来,通知到了,就证明他远离晏江何的期限又近了。
人生就是这样力不从心。现实像是天堑,总会叫自不量力的人领教残忍,摔成粉身碎骨。
而“上大学”这天大的喜事,直叫晏江何满地嘚瑟,甚至口腔科的小护士,都知道胸外科那位貌似端庄的晏医生,家里有位年少有为的弟弟,考上了中央美院。
这还不算完。晏江何还非要给张淙搅和一锅“升学宴”。张淙怎么都觉得像“离别宴”,斗胆阴阳怪气地出声拒绝,扫晏江何兴致。
晏江何定然不会管张淙那套,他大手一挥垄断道:“必须办。谁家考大学不办?咱家也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