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被他怼没了笑,哼哧一声。
晏江何这时忽然搁旁边乐出了动静。
晏江何这几下子乐得妙,直接给张淙撕了块撒气口,于是张淙真的指向晏江何的鼻子,嘴里含糊着喷草莓糖味儿:“你带他去洗澡?你疯了啊?”
晏江何啧了一声,伸手弹了下张淙的手指尖:“洗澡怎么了,我跟他一起洗的。你别指我,没大没小,再指我就抽你。”
“要抽你们出去抽,洗个澡真累,我想休息。”冯老赶紧说。
“……”张淙默默放下手,又把视线移到冯老脸上,还是说了一句废话,“在家给你拿毛巾擦擦不就行了吗?”
“那能擦干净么。”冯老看着张淙,“你们快出去,烦死我了。”
冯老说着,声音上了齁儿,带着不匀溜的喘。他索性俩眼一闭,揪上被子翻过身,不理人了。
晏江何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给冯老把被子掖好,跟张淙说:“走吧,先出去。”
“……”张淙半句话顶不出来,只能跟着晏江何一起出去。
两人走出了冯老屋子,晏江何伸手隔空点了点不远处的桌面:“你没看见我给你留纸条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淙便走上前去。晏江何真的给他留了纸条。张淙单手抄起来看,纸条上说晏江何要带老头出去,让他在家里等着。
“老头说想去洗个澡,我就由着他了,去澡堂能给他搓搓背,他也舒服。”晏江何说。
张淙:“……”
张淙还是觉得晏江何疯得不轻。拎个老病秧子去澡堂,没把病秧子洗死,自己也要累死了。晏江何怎么就没累死?
想到这儿,张淙皱起眉头,深深看了晏江何一眼。
晏江何被他看得抽嘴角:“这么看我干什么?不就是洗个澡么。”
晏江何:“人老了,病了,也都是人,是人就要干干净净的。”
张淙飞快错开视线不再看他,没说话,肺里蓦得硬生生憋了一下。
是人就要干干净净的。可惜了埋人的土不干净。
晏江何眯上目光,打量张淙的侧脸:“你着急了吧?纸条都没看见。”
张淙也没回应,只是拽着凳子坐下,他把手里的纸条放回桌上。那纸条就捏在他手里一分钟不到,竟被他搓起毛了,也不知道张淙用了什么力气,是跟谁过不去。
晏江何觉得张淙有些奇怪,但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张淙明明举止行为看着都很正常,可却偏偏很令晏江何哑火。他有些说不上来。
晏江何盯着张淙的头顶看了会儿,也拖了个凳子,坐在张淙对面:“你抽了多少烟?一身的烟味儿。”
“啊?”张淙把嘴里的糖球咬碎,将棒棒糖的棍子吐进垃圾桶。
晏江何一进门就闻到了,张淙身上烟气扑鼻,这会儿靠近了,简直能实力熏人一个跟头。晏江何现在特别想把张淙提溜到窗上挂着吹冷风。但他看了张淙的脸色,放弃了,他怕张淙被吹得驾鹤西去。
晏江何:“你嗓子不疼么抽那么多烟?”
“......”张淙好像哑巴了。
张淙的脸实在没什么血色。反正从晏江何认识他开始,他就基本一直苍白着面皮。晏江何简直被他这死相各样得头发根儿刺挠。
他又想起今天下午王老师给他打电话,说张淙后两节课没在学校,于是他更烦了,张嘴骂道:“都是惯上的毛病。”
他骂咧完了,扭头去倒了杯热水磕在桌上,回身发现张淙伸手按着眼睛。
晏江何嘴皮一咧。张淙的右手这会儿才擎起来,晏江何看见他手上骨节的位置挨排破了好几个口,这破相,保准是一拳头捣什么狗窝了。
晏江何薅下他的手,低头瞅了一眼,又看他的眼睛,问了自己没看出祸害的:“你眼睛怎么了?”
张淙抽回手,没什么表情:“眼皮瞎跳。”
晏江何:“……”
“你先喝水。”晏江何眼睛转了一圈儿,在张淙床上看见一套卷子,“撕你卷子一个小角。”
“什么?”张淙不懂他要干什么。
晏江何真去撕了卷子一个小小的角,他把这小纸片淋上水,走到张淙跟前:“闭眼睛。”
张淙:“你干什么?”
晏江何懒得再重复,指尖托着纸片就往张淙眼睛上怼,张淙挨戳,下意识闭上眼,纸片就贴上了他的眼皮。
“一会儿就不跳了。”晏江何说,“我妈教的招。”
“……”张淙右眼上顶个纸片,睁得费劲,索性就只睁开一只左眼,“你确定?”
“嗯。”晏江何端量了会儿张淙此时的尊容,又转身走了。
他进了冯老屋子。进屋的时候老头没什么动静,看来真是折腾得够呛。晏江何不想吵他,便猫着腰,轻手轻脚在柜子里撒摸。
他想着,张淙肯定下午逃课没干好事,不是打架就是去自残了。他想着,张淙去医院找自己的时候那表情绝对很好看,错过了还挺可惜的。他想着,张淙皮痒了,病还没好就敢抽那么多烟,连眉毛都欠收拾……
晏江何就这么想着,终于找见了一瓶医用酒精。他抓了袋棉签,拿起酒精,这一瞬间又想:“张淙是吓着了。”
晏江何出去的时候,张淙还坐在原地没动。看他走过来,张淙终于睁开了一双眼睛看他,右眼上的小纸片卡进了双眼皮折痕里。张淙眨了一下眼睛,纸片也跟着上下煽呼。
晏江何把酒精和棉签放在桌上,没忍住乐了。他神经从来都一赶一阵儿的,便突然又开始作弄大花骨朵。就瞧晏江何弯下眼角,走到张淙身边。
他心里再念叨上一遍:“张淙是吓着了。”
同时,晏江何的手掌居高临下,搓了把张淙的脑袋,嘴上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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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这边有个招儿,说是眼皮跳的时候弄张小纸片贴上就不跳了。那啥,亲测没什么卵用……
第39章 换给他重伤
算起来,这是晏江何第三次摆弄张淙的头。手法均不甚美好,与他折腾晏来财脑袋时基本如出一辙。
张淙大概是被晏江何给搓索懵了,他愣了片刻,才飞快抬头瞪过去:“……什么?”
吓不着谁?他吗?
张淙心底一沉,肺腑刹那间开疆拓土,气息仿佛落出千丈远,怎么倒气管儿也捞不上。
他这是又被晏江何看穿了。晏江何那双眼,就是高倍照妖镜。什么鞠为茂草,什么烟尘斗乱,全部白搭。那眼中只要露一道浅光,张淙就会现形。
晏江何心中有数,倒没太为难张淙。他笑眯眯的,随口调笑道:“看你一惊一乍的,怎么,小屁孩子被拐了头,怕不长个儿?”
张淙的表情彻底扭了。
晏江何得逞,得寸进尺,便又把手伸向张淙的头,且稀罕着诚心诚意夸奖他:“你挺高的。”
张淙视晏江何的爪子比瘟疫,立马歪头躲过,同一侧的右手也条件反射抬起来,企图挡一下。
而他挡这一下似乎正中晏江何下怀。就见晏江何反手扣住了张淙的手腕,脚下快速将凳子往前踢出一段儿,紧接着一屁股坐下了。
他把张淙的手扯到眼皮底下,咧咧道:“挺艳丽。砸哪儿了?”
张淙默默看了晏江何一眼,余光又扫见桌上的酒精和棉签。他的眼神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沉僻,那一对眼瞳似乎淹入了海渊,敛不进半粒星芒。
晏江何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张淙:“开个光,我看看。”
他说着,又用指尖顶开酒精的盖子,掏出两根棉签沾上。
“快点。”晏江何催促。
张淙:“……”
张淙开了手电筒,光线打过去,晏江何立马皱起眉头:“远一点,眼睛要被你晃瞎了。”
于是张淙只得把左手擎起来。
“砸哪儿了?”晏江何又问,一下一下用棉签戳着张淙手上的伤口。
晏江何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服帖着垂下来,遮上眉宇。张淙感觉酒精怼上来挺刺痛,他指尖生理性一抽,脑子也跟着抽了:“玻璃。”
张淙实在会抓本质,镜子可不就是玻璃做的。
“玻璃?”晏江何顿了顿,“那指不定里头还有玻璃碴子。”
“......应该没有。”
晏江何给他蹭着伤,没蹭几下棉签就变成了血红的,晏江何换了两根:“砸了谁家的玻璃?”
他想了想,笑了:“用赔吗?”
张淙想到汤福星让他赔镜子,便沉下嗓子眼往外抠字:“用。”
晏江何笑得更开了:“要跟我借钱吗?”
张淙轻轻抬起眼皮,之前贴的小纸片掉下来,落在他腿上,被手机灯光照得透白,白得刺眼睛。
张淙被刺得眯眼:“十八倍利息?”
“翻倍了。”晏江何仔细瞅了瞅张淙的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八十倍。”
张淙抿着唇,说:“借不起。”
晏江何扣上酒精盖子,拿过自己的手机,后背一仰靠在椅背上。他盯着手机摆弄,心不在焉地问:“哦,那你手头还有钱吗?”
“想有就有了。”张淙叹了口气,把腿上的小纸片弹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