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二班班主任是个一米六出头的年轻女人,姓王,长着一张娃娃脸,蓬蓬短发,教化学的。她天生长这样,虽然块三十了,但看着很年轻,撑死只像二十五六。
很明显她镇不住张淙这种祸害,但总是有这种老师,心里有个美好愿望,那就是所有的学生都有颗柔软的心,于是她精钻“怀柔政策”,就是什么东西都“怀”不出来而已。
这会儿她扶了下眼镜,仰着头看张淙,柔声开口问:“张淙,你最近总逃课,是怎么回事?”
“没事。”张淙看着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不想跟这样的班主任过不去,他想了想,找了个理由:“做兼职去了。”
其实也算正确,他可不就是做兼职么。
“有什么困难赶紧跟老师说。”王老师皱了眉,一脸的担心,“张淙,你是个好孩子,你家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些,有什么需要,千万要跟老师沟通,知道吗?”
“…...嗯。”张淙专门侧着眼睛看了一下王老师眼镜片的厚度,怀疑她是不是瞎了,他是个“好孩子”?是个屁吧。
“张淙。”王老师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你是不是缺钱?你爸…...你跟老师说,老师可以帮…...”
“不缺。”张淙眯缝了一下眼睛,感受到一股火在他皮囊里乱窜,他勾起一边的嘴角,“老师你知道Azure吗?夜店。哦,还有网吧。”
王老师的表情立刻就不好看了,她还想说什么,但张淙实在不想忍,不轻不重推了她一把,直接走了。
王老师被他推得目瞪口呆,力气不大,也不疼,她就是后退了两步。
她做张淙老师以来,张淙虽然不算客气,但撑死也就顶几句嘴,这是他第一次,有这么不礼貌的动作。
这一下直接把她推懵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张淙,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大概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张淙从班里出来并没有去找汤福星,他在路边的店里随便吃了一碗面,等胃里那股邪劲儿过去了,才准备回家。
今天烦死,不想再去医院,而且晏江何...…想到那张触霉头的脸,还有身上暖和的衣服,张淙就浑身不自在,“暴力”俩字直在他身体里叫嚣。
到家楼下的时候天儿已经擦黑了,张淙非常不愿意上去,他希望张汉马不在家。但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家里的灯是亮的。
不回家,他能去哪呢?好像去哪他都不乐意。他是真的天生长了一身反骨头,怎么都不好伺候。
就在张淙一脚把脚边的石头蹬出去老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细声细气的,他的脚腕竟然下一秒还被拱了拱,校服裤腿都被拱得掀开了。
“……”张淙愣了愣,扭脸看了一眼。这一看厉害了,那只瞎眼猫竟然还没死?
“你…...”张淙指着脚边的小东西,一时间有些语塞,缓了口气儿才骂道,“你他妈怎么还没死?”
小东西用有点苍白的舌头舔了一下张淙的脚踝,以表示回应。
“卧槽!”张淙一高蹦了起来,莫名其妙被吓得不轻。
这猫比上次见又灰了一个档次,现在是“高级灰”了,跟从土堆里新鲜出炉的一样,这么冷的天儿,它一个小玩意战战兢兢的,舌头却是热的,温热的。
张淙往前跑了两步,它竟然跟着张淙跑了两步。张淙停下,它就凑过去蹭张淙。
“你他妈别跟着我!”张淙立马指着它,“别跟着!”
他说完扭头就跑,瞎眼猫就在后面喵喵跟着追,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张淙都怀疑上次那盒酸奶不是扣它脸上了,是扣它脑子里了。
虽然他俩都营养不良,但瞎眼猫到底是瞎眼,小腿又太短,根本跑不过张淙。它甚至没跑两步就歪歪扭扭一脑袋撞旁边停着的自行车车轮上了。
张淙估计也是犯了什么病,多有意思啊,他竟然被一只猫撵得燎了腿,一鼓作气噔噔噔跑进门洞上了六楼。
他跑过楼梯口才停,转眼就看见了自己家的门,身后早就没了猫影子。
张淙靠在栏杆上盯着冯老家门口的白菜。他现在还能听见心跳剧烈运动后“砰砰”的余震,正在慢慢平静。
冬天太冷,生死有命。那小玩意半死不活,舌头可真热。张淙还以为自己的腿已经冻麻了,这么被舔一下, 竟然有点毛骨悚然。
瞎眼猫是一条命。他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条命不能跟着他。跟着他,不是被张汉马摔死,就是被他自己掐死。
这时候,家门开了,张汉马拎着一袋子垃圾,从门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张淙一侧头,父子俩对瞪上了眼儿。
第15章 洗来财
张淙面对张汉马惯有的表情就是没什么表情,他这会儿眼皮都没动一下,迈着腿往前走。
要说那些稀松破烂的玩意儿其实是最扛摔打的,就瞧这破“家门”。这所谓的家门,之前被张淙摔得惊天动地,竟然还没一命呜呼,生命力特别顽强,张汉马也挺顽强的,张淙也顽强,从人到物,顽强了一家子。
张汉马没说话,他把垃圾扔门口以后,只是站在门边,眼睛盯着张进了屋子,这才闪身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张淙拐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个手。他出来的时候张汉马嘴里叼了根儿烟。
张汉马拐着哑嗓子,把话裹在烟雾里:“张淙,你长大了啊。”
张淙皱了下眉头,进自己屋子的脚步顿了顿,扭脸看他。
张汉马笑了一下:“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他的目光看向西边屋子前的衣服架子:“敢拿老子钱了。”
张淙的眼睛垂下来,看见张汉马裤腿上的一圈儿泥。他心想,怎么不全身都沾上泥呢,从鞋底到脑袋,一根头发丝都不值得放过。
张淙也笑了笑,出奇认认真真道:“老子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这话说完,张汉马明显愣了愣,但也就是愣了那么一瞬间,张汉马立马就把嘴里的烟呸出去老远,正巧落在张淙前方不远,跨一步就差不多的距离。
“你少在这跟我绕圈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钱是干什么,旁边的老头快死了吧?你攒着给他入土呢?”张汉马哼了一声,“一天到晚管别人家的事,有钱没地方花了?你有那本事,先把你爹送葬的钱攒够吧!”
张淙心里一大片的冷,心说谁要给你送葬,做的美梦,你不如暴尸街头吧。
他上前一步,脚尖狠狠把地上的烟给碾灭了,不仅仅是碾灭,还碾得稀碎。
张淙转身就要进屋,张汉马在后面来了一句:“身上的衣服哪来的?看着不像新的。”
张淙在原地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走几步逼近张汉马,一脚踹翻了张汉马身前的桌子,连着素未谋面的亲奶奶一起骂:“去你/妈的!”
他骂完心里痛快了,就像堵塞的下水道突然疏通一样,畅通的一瞬间又无比恶心。
张淙几乎是跟逃命一样飞快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这飞快的确是快,快到张淙关门进屋的时候张汉马刚从凳子上一高蹦起来,张嘴开始骂。
张淙慢慢走向那坍塌了一半的小床,屁股在床边挂了个角,坐下了。
张汉马那腿软没骨气的在踹他的门,但没踹开。外面有不停的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张淙有点惊讶,就他家这小破地方,里头竟然还有那么多东西能砸,也是奇迹了。
张淙就坐在那小小的床角,盯着门一动不动,入定了一样,外面的声音从他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
张汉马大概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张淙终于听见他穿上了外衣,“咣当”一下关门出去了。照这架势,张淙估计他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真好,他的目的达到了,清净。
张淙呼出一口气,这才动了动。他站起身打量着床,觉得应该弄几块砖头来垫一下,这塌的,跟小山坡一样,一溜邪气,还不得睡出脑充血,他琢磨着晚上还是去医院陪床,晚点去,应该不会碰见晏江何。
张淙弯下腰,把床垫子掀开了,他看着床板子愣了愣,能看见床底下有一个袋子。
张淙把身上晏江何的衣服脱了下来,莫名其妙抖了抖,扔在了桌子上。
他趴在地上,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袋子拖出来。打开一看他就乐了,这不是他冬天的衣服么。他就说怎么找不到,原来去年被自己塞床底下了。
张淙打开看了看,留下来的真不多,就有两件卫衣,一个深灰色的短款棉袄,还有一条内穿的保暖裤。
呦,保暖裤呢。
张淙抻着裤子弹了弹,扑了一脸的灰。
张淙:“……去你的吧。”
张淙拎着裤子和汤福星毁容的棉袄去卫生间洗。也不知道是裤子太娇弱,还是张淙太凶残,反正张淙淋上洗衣液,手刚刚搓一下,裤线就撕拉一下被他扯开了。
张淙:“……”
看来这个冬天他是不配有保暖裤。
张淙把保暖裤扔进了垃圾桶,下意识放轻力度,慢慢搓着汤福星的衣服。
周末的天气出奇的好,温度回升,风寒收敛了许多,太阳一照竟然有些暖洋洋的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