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面上还是浅笑着跟那三人说：“好，都听你们的。”
但心里，秦玖已经打定了主意。
明天揍不死那气人的混小子算他输！
在见洛轻霜前，那三人还一直在叮嘱秦玖，说，待会见了洛轻霜，千万别说什么重话，他现在脾气可糟糕了。
“好。”
我不会说重话的，我只会下重手。
次日正午，秦玖在玉随心的带领下，见到了洛轻霜。
其实昨天秦玖还一直在为怎么跟玉随心相处而尴尬，但结果一天过去了，玉随心对他就一直像个礼貌的主人，完全没将二十年前的那点小摩擦当回事似的，他也便放心了。
草长莺飞，刺目暖阳，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溪流边，柳树下，一派和谐之景，那人就坐在一个轮椅上，身后站着画一样的洛未缺扶着他的轮椅，他一袭柔软的白缎衣松松垮垮的穿着，披散着头发，偏着头，望着脚边流水里的簌簌落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十年，他有二十年没见过他这个师弟了。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于秦玖来说，时间几乎是静止的。
秦玖在见到洛轻霜之前，一直觉得，经过一番时间的磨砺，他那个师弟应该会长成一副成熟俊朗的成人模样，更何况，在那些旁人给他讲述的故事里，洛轻霜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霸主形象，而不该是现在这样的，老了。
坦白说，很久以前，他一直有想过他的未来，想过跟师父一起变老变丑变得衰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洛轻霜会有老去的一天。
在他的潜意识里，就算他已经七老八十了，洛轻霜也依然是一只跟在他身边眼神透亮的小狗狗，他这幅神赐的样貌，就不该有老去的一天。
但，毫无疑问，他就是老了。
那深凹进去的眼窝，那突出的颧骨，那早已暗淡无光的无神的双眼，那颓败的身形，无一不在告诉秦玖，洛轻霜，老了。
秦玖揉了揉眼睛，仍旧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师弟，他那个人见人爱的师弟，怎么可能会老？
就算是老，在秦玖看来，他也该是一个精神烁砾的俊老头的，不该是现在这样的，死气沉沉，浑身无力，坐在轮椅上的衰败颓丧模样。
在亲眼见到洛轻霜之前，秦玖一直觉得，师父说过轻霜快死了，是为了骗他离开坟墓的借口，毕竟那人连最重要的事都骗了他。
如今，亲眼看到洛轻霜，这太不符合他的预期了，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敢接受，在看到那个人后，都不太敢叫出来。
“轻……轻霜。”
终究是秦玖先叫出了声。
在秦玖出声后，那个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发呆的人，身体忽的一怔。
随后，他的眼神从颓丧到迷茫到不可置信，终于，燃起了惊喜的光。
“师……师兄……”
在看到秦玖后，洛轻霜便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但稍一起身便扑通一下趴倒在了地上。
秦玖的心一瞬就揪紧了，那个人摔倒的瞬间，那单薄到几乎要没有的身形，似乎都要融到那草地里去，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赶到了洛轻霜身边，抱起了他，将他放到了轮椅上。
原本还想教训一下这个被人惯坏的臭小子的，但在看到这个衰老颓丧之人的一瞬间，秦玖就变了主意，他师弟就该好好被人宠着！
“师兄……”洛轻霜被秦玖抱到轮椅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紧抓住秦玖的手，那手劲大的秦玖手都红了，他一声一声的喊着，“师兄……是你，真的是你……”
看着这小子眼含热泪的样子，搞得秦玖也有点想哭了，难为他睡了这二十年，还有人记着自己，秦玖将洛轻霜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仰头止住眼泪，道：“是我，我回来了，轻霜。”
洛轻霜一被他按进怀里，便开始哭了起来：“师兄，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秦玖一下一下的摸着洛轻霜的脑袋，安抚道：“嗯，我知道，我知道，乖啊……”
秦玖有些想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洛轻霜都老了，但是还跟二十年前他那个的傻小子一样的，还是一被他按到怀里就能哭出来。
什么当世巨擘，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要人操心的小屁孩！
但秦玖不知道的是，其实洛轻霜已经十多年没有哭过了。
一旁是同门重逢的感人场景，另一旁，是别开脸，紧捏住拳头的另外两人。
第87章 第 87 章
春日的风有些寒凉，洛轻霜吹不得，在二人寒暄完毕，情绪稳定之后，洛未缺推着洛轻霜往里屋走。
秦玖终于是知道了，这些年来洛轻霜确实一直过得很苦。
外面传说的那些有关他的神话，都是需要相当的磨砺才能完成的，在别人嘴里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在洛轻霜本人来说，却需要无尽的付出。
这些年来，他一直无依无靠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以前是恃宠而骄，对他身边的那些人一直都不怎么好，那是因为他笃定了那些人会一直在他的世界里，不会离开，如今遭逢突然的离开，便好似天都塌了。
饭桌上，洛轻霜一直在拉着秦玖讲他这些年来的经历，饭都没吃几口，秦玖听的是津津有味的，觉得他家傻小子是真受苦了。
不过，这一点也还跟从前一样，他格外能忍痛，但一旦到了自家人这里，却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一点心事也藏不住，滔滔不绝的讲起他的经历来。
以前的洛轻霜路上发现一只新奇的小动物都能回家跟秦玖和燕陆讲上好半天，而如今，那二十年的经历，他硬是拉着秦玖讲到了深夜都没有讲完。
秦玖以前很烦他那么多废话来着，但如今，他头一回那么有耐心的听他说，说他的经历，说他的苦，说他的恨。
唯独，没有了从前取之不尽的乐。
一直到深夜，洛未缺提醒洛轻霜的身体不能熬得太晚，秦玖才有了让洛轻霜住嘴的念头。
直到这时，洛轻霜才从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中回过神来，开始问秦玖的事。
“师兄你为什么会愿意醒来了？”
洛轻霜倒是知道，秦玖的那个术法，除了他自己，当世应该没人能将他唤醒的。
秦玖摇了摇头，不正面回答洛轻霜的这个问题，反而打趣道：“怎么，你还想你师兄我睡一辈子啊？”
洛轻霜立马摇了摇头：“怎么会，只是，当时我真的以为你会睡一辈子的，毕竟……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牵挂的东西了。”话越说到后面，洛轻霜声音也越来越小。
秦玖知道他这时心虚加愧疚了，马上揉了揉他的头，笑话他：“那你就少做些让我操心的啊。”
洛轻霜红着脸低下头：“我哪有，我现在可厉害了，不会再让你操心了！”
秦玖看了一眼他现在颓靡的身体，发出一声嗤笑，与此同时，一旁围观的玉随心跟洛未缺二人也是愁眉苦脸的发出一声苦笑，洛轻霜见状立马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那两人便恢复了自如的神态。
感觉到尴尬后，洛轻霜立马调转了话题：“那你应该不会继续睡下去了吧？”
秦玖“嗯”了一声：“不睡了。”
洛轻霜立马就活过来了，咧嘴笑道：“师兄，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好不好？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秦玖一哂：“我还需要你保护？”
洛轻霜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说的也是，但是你就不能让我出下风头回报你一下啊？”
秦玖摇了摇头：“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很欣慰，我这趟回来就是看看你，我还有事要做，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一次。”
洛轻霜登时就慌了：“离开？你要去哪里？还回来吗？”
秦玖只是摇头：“暂时说不清楚。”
“什么事？我帮你啊！”
“你帮不了我，轻霜。”
“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秦玖一笑：“好了，知道你小子能耐了，但这事你真帮不了，这是我的私事，我想自己处理。”
洛轻霜一听，有些明了了：“是跟师父有关吗？”
秦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洛轻霜愣了：“那你还能有什么私事？”
秦玖一笑：“怎么？难道我的人生就一定要跟师父绑在一起吗？”
“师兄，你别吓我呀，你是不是睡了二十年把脑子睡傻了？我没有学过治脑子的术法呀，怎么办啊？”
看洛轻霜那模样，不是在开他玩笑，他是真的着急，真的怀疑秦玖是脑子坏了。
你看，连轻霜都知道的事，可你却……
秦玖伸出食指一弹洛轻霜的额头：“傻小子，说什么呢，就不能让你师兄我有别的私事了？”
洛轻霜瘪瘪嘴，不说话了。
秦玖笑道，“我这趟回来就是看看你，顺便有件事跟你确认一下，要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了。”
轻霜顿时就怏了：“什么事要跟我确认？”
秦玖：“淮河之战，你是确定要打吗？”
洛轻霜一拍桌子，忿忿道：“那当然！那些所谓正道仙门，当年为了活命口口声声说要归顺我，现在又立马跟着别人一起反我，我当初就不该一时手软，放那些厚颜无耻两面三刀的混蛋一条生路，所有当初伤害过我爱之人的混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