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的眼睛里，好似盛着浓浓的恨意。
这……不至于啊，他也没说什么话啊……
但那恨意转瞬即逝，一瞬后，秦玖笑了，他说：“对啊，像你这样平凡的人，满大街都是，我干嘛对一个那么平凡的人那么上心他干嘛？”
言齐眼中的光也在秦玖的对视下渐渐黯了下去，最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偏过头去，不再看那人那双黝黑的眼睛。
早饭是店里的面条，吃着吃着，秦玖忽然放下碗筷：“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言齐一愣：“嗯？”
秦玖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坐在言齐对面，定定的望着他，嘴角扯着一丝笑，但那双眼睛里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他的笑意。
“他是我师父，我师父啊，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又特别没良心，好像不管别人对他多好，都捂不热他的心。”
言齐的手抖了抖，筷子都要拿不稳了：“我知道了……”
“但……”秦玖一转话锋，这回，他的眼睛里是真的染上了笑意，“他又特别好，是天下间唯一一个会对我好的人。”
“瞎说，洛大人对你还不好吗？”
“那不一样，洛轻霜对我好是因为我先对他好了后，他的回报，而师父，是不计得失，全心全意的对我好。”
言齐忽然放下筷子：“除了你师父，你没有别的什么可聊了吗？”
秦玖不置可否的努了努嘴，秦玖放下碗筷，靠在椅背上，那姿态仿佛一个放松的，审视猎物的姿态：“你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呢？”
言齐看着他的神情，有些瘆的慌，摇了摇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
言下之意就你可赶紧闭嘴吧。
“不如，我们来聊聊洛轻霜吧，你说你是他的人，是么？”
言齐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对他很熟悉吧？”
“一般吧，不算熟，洛大人日理万机，哪是我们这种人天天能见到的。”
“洛轻霜让你来找我？”
言齐点了点头。
秦玖又问：“你是怎么看我跟洛轻霜的？”
言齐愣了愣，随后，他低下头，道：“很般配。”
很般配。
哈！
秦玖一拍桌子，腾的起身：“不吃了！”
随后，秦玖怒气冲冲的起身离开了。
言齐坐在原地，孤零零的，像一尊化石，自顾自的说话，可惜现在已经没人听到他说的话了：“轻霜这些年都没有成婚，一定是在等你。”
他们很般配。
第83章 第 83 章
秦玖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去，一口气跑出了两条街。
然后，他就后悔了。
跟那个人，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呢？
秦玖的脚步慢慢放缓，随后，停下了。
他立定，转身，又缓缓往回走。
当他回到客栈时，言齐却已经不在客栈了。
秦玖登时就慌了，急吼吼的再度冲出去，开始满大街的寻人。
你怎么能，抛下他呢？
跑了两步，秦玖没能找到人，急的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一瞬后，他想到了什么，这时候还跑什么？你不是能飞吗？！
还管什么洛轻霜的兵力啊，都这种时候了——
但随即，秦玖便在前方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远远的，迎着正午的阳光，那明媚的白光打在那人身上，是那般柔和的，满是希望的，未来景象。
明明是相当普通的，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样貌，但，秦玖就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就仿佛，周围的人都是暗的，只有他一人身上带着光。
那人正站在一个摊子前买东西，秦玖没看清细则，看到他的一瞬便笔直的冲了上去，一把捏住了那人正要付钱的双手，活脱脱一强盗的架势，怒气冲冲道：“你跑什么？”
言齐一愣，秦玖的手劲很大，手腕被抓住的痛感袭来，他不安的挣扎了一下，见无法挣脱后，皱着脸挣扎道：“对不起……”
没有解释，就只是先道歉。
在找到他后，秦玖心头的紧张便渐渐缓了下来，一低头，他看到了言齐怀中抱着的烧鸡。
他难道是……
秦玖放开了言齐的手腕，言齐这才将怀中的烧鸡递给秦玖，说：“你刚才没吃多少，肯定没吃饱，你喜欢吃肉，这个你路上吃。”
那一瞬间，心中防线稀里哗啦的。
你明明……又为什么……
“呃——”
那一瞬秦玖的动作太过突兀，让言齐不自觉得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叹。
只是一小会，秦玖将言齐搂进了怀里，一小会后，秦玖的心情便已经缓了过来，放开了言齐，随后，他随意的接过言齐手里的烧鸡，一脸淡然的冲言齐笑着：“谢谢啊。”
松开后，他发现言齐的脸红了。
刚才的负面情绪这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会看到言齐脸红，秦玖止不住的想笑。
耳旁传来摊贩的叫声：“二位爷，谁给钱啊？”
秦玖相当无畏的一甩手，冲言齐一挤眼：“当然是这位爷~”
回去的路上，秦玖的心情很好，一边撕着烧鸡一边哼着小曲，因为哼的曲子太老，路上引来路人频频侧目，他还相当坏心眼一直要往言齐嘴里递肉，明知道这人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
言齐一开始还能反抗一下，但无奈秦玖太过厚脸皮，躲了一次没躲过，终于是忍不了了，大吼一声：“够了！”
秦玖一愣，随后，用着那习惯的流氓语气道：“好嘛，不吃就不吃嘛，发什么火啊？”
言齐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片刻的怔愣后，低下头，匆匆走到秦玖前面去了。
秦玖在他身后就只是笑。
回到客栈，言齐的气也消了，就是脸还怪红的。
秦玖支着胳膊望着他笑：“哎，说真的，你真的很像我师父哎，好容易脸红，气也消得好快。”
这话说得，好像别人已经原谅你了似的。
言齐恶狠狠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别过头去不看他。
被他一瞪，秦玖笑得更开心了，笑了半天后，秦玖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言齐背着身，看不到他的表情。
秦玖说：“我好想我师父，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接着，他往椅子上一坐，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整个人都有些疲惫：“我一直那样爱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等了他足足二十年，但，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走进他心里，不能让他向我靠近哪怕一步。”
秦玖看到言齐的身子僵了僵，但他没回头，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入夜，两人好巧不巧行至了一片荒野。
没得客栈住，只能露宿。
那时候刚开春不久，天气其实还是有些冷的，秦玖身体硬朗倒也无所谓，但言齐那副小身板，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在找到一块挡风之所后便已经十分满足了。
秦玖睡了二十年，生活技能倒是一点没丢，主动去找枯枝来生火。
二人围着那火光开始烤火，从白天开始便一直是相顾无言，话唠的秦玖曾经多次想要打破沉寂，但最后都没有开口。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言齐。
静谧的夜里，那声音似乎穿透了黑暗，直达秦玖的心脏。
但，那言语却是比黑暗更幽深的存在。
言齐说：“你说，你一直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想的，对吧？”
秦玖没吭声，只是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火光的映照下，那人的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在跳跃着：“我觉得，你别想了吧，死去之人没必要想，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真的转世了，可能也想去过崭新的一生。你不是说过的吗？崭新的人拥有崭新的人生，没能力把握上辈子那是上辈子没本事，人死了，就该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可他应该还记得往事的！”
“也许他也没那么想记得。”
“……”秦玖沉默片刻，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咬着牙道，“你的意思是，他死了就想将过去全忘了吗？那我们，我们活着的人对他的感情又算是什么？”
言齐抬头，眼中的火光跳动得是那般真诚：“算累赘。”
算累赘。
哈，算累赘。
是累赘啊——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都懂了，我都懂了——”秦玖仰天长笑着，忽然，一脚踢进了面前的火堆里，泥沙溅到火堆上，火焰登时消下去大半。
“我都懂了啊——”秦玖笑着，退着，一步步的朝山洞外走去，言齐看他的精神状况堪忧，也许想要上前去扶住他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上前，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就停下了。
是累赘，是累赘，你的感情是累赘。
秦玖疯也似的往外跑，一路跑一路笑，笑着笑着，便只剩下满腔的愤怒。
对啊，他说得没错啊，确实是这样啊，转世的人想要拥有崭新的人生有错吗？
他在这生个什么气啊？
就是没错啊
就是——
去你妈的！
他就是生气，凭什么啊，将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人生，全部都贬得不值一提，你以为我就不敢揍你吗？你以为我就不敢放手吗？你以为我就不会后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