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公子面色若定，十分正经：“想养一只。”
“哈哈哈客人您可真会说笑，”老树皮乐得直拍腿，“这海里的鱼，哪能家养呢？一上岸就活不长久了，都是剐了卖肉卖油的！”
听到老树皮的最后一句话，贵公子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垂下头，喃喃念叨了一声：“海里的鱼无法家养。”
这可把老树皮乐到了，难怪今天这钱这般好挣，这是撞上一傻子了，亏得他刚接这单生意的时候还生怕这公子哥是骗子来着，接了他两锭银子的定金才肯陪他出海，中途还一直怕这公子哥是有所图，好生提防，现在看来，真是他多虑了，这趟行程，可是挣大发了！
贵公子沉吟片刻，终于朝那“老树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那就算了吧。”
它是自由的，他是自由的。
“老树皮”一听，忙兴冲冲的搓着手问那公子：“那客人，您要回去了吗？”
贵公子点了点头。
“老树皮”立马就乐了，立马就划起了桨，一边划一边跟贵公子唠嗑道：“不是我吓唬您，早回去早好，这海里还是挺玄乎的，不知道您听说过百年前那两次灭妖大战没有，听着挺是那么回事儿，但其实啊，那两次都只打击了陆地上的妖怪，海里的他们压根就没管着，现在陆地上没什么妖怪的踪迹了吧，海里还多着呐，听人说百年前这片海域的海妖一直都闹得挺猖獗的，后来是一群不知什么来头的修士四处巡逻保护大家，这才有我们几天安生日子过。”
“老树皮”看到那贵公子的脸色渐渐凝重，还以为是被他那番话给吓得，连忙补充道：“只不过啊，传闻嘛，都是半真半假的，我从没见过那些传说中的游侠，这些年我也没见过什么海妖，您就当个段子听，乐呵乐呵就好了，别挂心上，啊。”
“老树皮”觉得自己也没说多恐怖的故事啊，怎么这公子哥这会的脸色就突然越来越差了呢？明明刚刚闹着要去看虎鲨的时候还那么大的胆子呢？
突然，那公子哥猛的站起身来，周身气场凛然得吓了“老树皮”一大跳！
“您这是——”老树皮话刚说到一半，随即，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
远处，原本平静的海平面上，波涛不正常的翻滚着，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魅魔的嚎叫，听得人心肝直颤！
那嚎叫声渐渐离他们越来越近，翻滚的波涛也挟着滔天之势朝他们打来，远方那渐渐逼近的大波浪就好似一只慑人的巨兽！
这……这是……
“快划！”未等老树皮反应过来，贵公子便厉声道！
“哎——”不需要看清逼近他们的是什么东西，凭着本能的直觉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老树皮战战兢兢的强答一声，手忙脚乱的再度抓起船桨，使出吃奶的劲开始拨动起船桨，但，越慌越乱，中间船桨两度从他手中飞出去。
偌大的海面上，月色的照耀下，那只小船就好像天地间的一个弃儿，当海浪挟着狂风浪打朝着他们迎面扑来之时，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气。
而当那扑朔而来的海浪露出他内里的真身时，老树皮吓得船桨再度脱手，哀嚎道：“哎呀——客人呐，我这是为了挣你这几个钱，把命都要搭上了啊——”
那海浪里藏着的，赫然就是一只海怪！
那海怪的真身像一只章鱼，但是个头可不知道是普通章鱼的多少倍了，在他们面前就跟一堵高墙似的，连月光都被他完全挡下了！
“别怕！”贵公子足尖一点，往上一跃，就要飞升上天同那海怪迎面一战！
但——
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变化。
他那一跳，蹦得还没半人高，落下来的那刻还平白使那小船不稳得晃荡了下，白白增加了“老树皮”划船逃走的难度。
贵公子瞪大了眼睛，着急得胸前起起伏伏的，危急时刻，他就稀里糊涂的忘记了，他早就已经不是妖了啊……
耳畔传来海怪的一声嚎叫，好似那山谷里头的穿堂风般凄寒刺骨，让人后背发凉。
很快，他就不只是后背发凉了，他是整个身子都彻底凉了——那海怪抬起他的一只爪子，登时掀起一股大浪，随即，他们的那艘小船便翻了。
身体沉入冰冷的海水中，海水伴随着恐惧刺得他骨头都在喊疼，大脑都开始意识不清。
他……其实不会游泳……
明明早就没有了过多求生的意志的，所以才这般无畏的于这世间游荡了这么些年，四处去找寻那人梦中的东西，但真到了这生死攸关时刻，身体却还是本能的想要活，他脚踩着水，于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扑腾着，十分狼狈的叫喊着：“救命，救命啊——”
但此刻的夜里的海面上，哪里来得人能来救他呢？
他那唯一的伴——“老树皮”，在船被打翻后就着急忙慌的抛下他先逃命去了，也是，这般危险的时刻，那人才刚发了笔横财，可不能将命浪费在他这陌生人身上。
却不想，纵使是独善其身也无法在这海怪手下脱险，就在“老树皮”游出不远后，那海怪再度掀起一阵波涛，将“老树皮”也给掀翻了。
但他也不好过，第二道浪打来，将他的脑子都拍懵了片刻，他无法再保持在海面上的状态，身体也无力的朝着海底下沉。
也许，他是真的命数已尽了。
他的眼前已然现出了一道道幻觉，是他活着的生平。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好像做妖也并不差。
如果他还是妖，他就不会在此刻毫无还手之力，他甚至可以一击便将那海怪打倒，他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也许，人化妖真就是一种进化，而非人人畏惧的瘟疫。
只是，这进化所需的代价太大，没有好运的普通人遭受不住。
因为不满足大部分人的利益，于是，人们选择了将其隐藏，甚至打压，因为谁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好运，谁也不想做那个被筛选出去的那个。
但仔细想想，人类从从前的猎物慢慢变成现在的捕食者，不是一直都在经受着这样残酷的筛选的吗？
他终于被咸刺的海水激得闭上了眼睛。
算了，现在的人类不值得……
海怪刺耳的嚎叫声在他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海面下那海怪朝他迎面打来的一只大爪子！
也许，这就是终结了。
“你们这些混蛋！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专给我们添乱！”
忽然！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传进已然要陷入昏睡的他的耳朵里，好似天外来音，满是生命的律动！
弥留之际，他艰难的睁开眼，这个纯净的，污浊的，美好的，残酷的，希望的，绝望的世界再度映入他的眼中。
海水刺的他眼睛生疼，几乎就要看不清这个世界。
隔着海水，他看得恍恍惚惚的，一个一袭布衣的年轻修士正提着剑跨过他面前，朝着那海怪冲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也渐渐陷入一片漆黑——那海怪的巨爪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他呛了口水，忽然满足的笑着闭上了眼。
修士与海怪，希望与绝望，生与死，谁会更快点呢？
第108章 番外（燕陆）
那日，洛子敏来了。
洛轻霜的亲人里，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还活着。
当年鹤壁一役中，洛子敏被打断了腿，却也因此而因祸得福，没能赶上岱山一役，躲过了一劫。
这人自断腿之后，修为便没能再精进，但这人倒也一直乐天知命，每日都过得乐悠悠的，现在是儿女双全，儿媳妇肚子里也已经怀上了他的孙辈。
所有人里，数他最幸福。
老大不小了，还是同从前一般……二缺。
平日他一直在外替洛轻霜打理仙门事务，抑或是他自个儿家里颐养天年，因为这人过于咋呼，洛轻霜最颓废那会，一见他就浑身难受，于是，他便只好离洛轻霜远远的，平日里没什么大事都不敢回来打扰洛轻霜，怕讨他嫌。
那日大战刚过，马上就是端午，那人便找着机会回来看洛轻霜了，他见着秦玖同燕陆，震惊得话都说的磕磕巴巴的：“你你你……你俩……”洛子敏再三确认他没有看错后，才再度开口，“秦公子，你是追不上我们家子仪，才随意找了这么个老实人凑活过的吗？”
……空气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就连洛轻霜本人也挂不住了，连忙将他二哥扒拉到了一边歇着去了：“二哥，你别乱说，我跟师兄就不是那回事儿！”
哪成想洛子敏还是后知后觉得挠头道：“可我看他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啊，他当初去鹤壁找你的时候，你就只听他的话，那些天你闹绝食那会，就只吃他喂的饭，我跟爹都以为你对他也意思，你是不知道，那之后我跟大哥还有爹都纠结了好久，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的不是？但想着你要喜欢，也只能由着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追不上你就找了别人了，忒没定力了！”
洛轻霜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赶紧将他二哥拉走了，随后，十分无奈的朝燕陆解释：“师父，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您别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