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避开了要害,但还是受了点伤。
秦玖停下了动作。
他神色哀伤的望着前方阁楼上被一众修士包围着的那个人,心头开始弥漫上无尽的酸涩。
秦玖缓缓开口:“对不起。”
话一说出口,之后的语调都开始颤抖了,秦玖望着高台上被扣住脖子的那人,有鲜血自他脖间缓缓滴落,直到这生死时刻,他都不会向他求救。
这是铁了心的要跟你决裂。
秦玖的声音都有些崩溃,他说:“对不起,师父,是我让您伤心了。”
“我当时醒来的时候,叫轻霜的名字,只是因为我以为只有轻霜有本事能救我出去,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气您没有早点来找我,只是我实在太想您了,是我没有体谅您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是我太不懂事了。”
“现在,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您能不能原谅我?跟我一起离开?”
一声一声,倾诉着秦玖这些日子来的愧疚。
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错了,您能不能原谅我?
却见燕陆摇了摇头。
秦玖的心一瞬便揪紧了。
“为什么啊师父?”
燕陆惨然笑着:“已经够了,阿玖。”
秦玖迷茫的仰头望着他。
燕陆说:“阿玖,师父等了这么些年,追了这么些年,是真的累了。你不明白,我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一直追着我,只会让我觉得很疲惫,你的爱我根本喘不过气来,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还会有更多的矛盾。更何况,你又何必只执着于我呢?你其实只是想要有一个家,很多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没必要执着于我,这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只是你被蒙蔽了双眼,而我,鬼迷了心窍。如今,冷静之后我都明白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的。”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太过耀眼,太过伟岸,让人完全无法移开眼,但我也一直都知道,你对我根本不是爱情,只是我一时被你迷昏了头,动了贪欲,去抢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已经知错了。
秦玖慌道:“不!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
不是的,才不像你说的那样!我……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你的。
燕陆只是摇头:“够了阿玖,你离开吧,花公子只是想要停战,并非真要为难我,你若真的对我有愧,就不要再帮着轻霜同花公子开战了,那真的是错误的,他这些年已经犯了足够多的错误了,别再纵容他,让他一错再错了。”
秦玖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神色有些恍惚。
他对师父,真的只是亲情吗?
他……
一瞬的慌神,是来自两个人的错愕。
一道金光自秦玖头顶贯下,那金光化作了一张网,将秦玖整个困住了!
在触碰到那金光的一瞬,秦玖便感觉到周身的力气渐渐化去,随后,他于错愕之中晕了过去。
“你别伤害他!”最后,耳边响起的是燕陆好似不要命一般,朝花稚心吼出的声音。
花稚心任由燕陆脱离他的控制,奔向到底的秦玖,他说:“没别的意思,燕公子,只是这魔修心思不纯,我难保他离开之后会不会继续帮着洛子仪助纣为虐,放心,只要你们不要妄动,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毕竟,你们要真出事了,洛子仪也不会轻易饶了我不是?”
第96章 第 96 章
秦玖再度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你其实只是想要有一个家,很多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没必要执着于我,这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只是你被蒙蔽了双眼。”
于沉眠中,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人的声音。
真的,不是爱情吗?
跟那人相处的时间太长,以致于他自己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为何会那般执着于那人的。
他回想起了他见到这人以来的所有经历。
他一点一点的开始回忆,将自己全部的感情与经历,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思索。
也许,初时的他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家的。
他想要回到那寒冷却又温暖的北境,那个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暖和屋子里。
屋子里,有他的整个世界。
他这一生,也许即使是忘记了,却也依旧在苦苦追寻着他份橘红色的,回不去的温暖。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只是简单的,想要一个家而已。
可是,是谁都可以吗?无论是谁给了他一个家,他都会爱上那个人吗?
如果一开始捡到他的人不是师父,而是旁的什么人,他是不是也会爱上旁人?
但,没有如果啊,哪有那么多如果,人生不就是无数的巧合拼凑起来的吗?
明明洛轻霜也是他家里的一份子,甚至,因着修行的缘故,秦玖跟洛轻霜之间的交流是最多的,尤其是后期的时候,师父完全帮不上忙,都是他们俩人在自己瞎琢磨,若真是亲情,洛轻霜不是更合适吗?
但,就是不一样,他对洛轻霜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自己不是随意对人好的,他对人的好也是看人下菜,随着自己的感情散发出来的。
对洛轻霜,他更喜欢用用刚直的暴力解决问题,总觉得这小子浑身都欠敲打,而师父,那不一样,他对师父,就只有满满的怜惜,喘个气都怕吵到这人。
是因为师父比较弱,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差别待遇吗?
若真要做个比较,他可能是将洛轻霜自动代换成了他那个早已记忆模糊的弟弟,而师父,也许被他当成了他的长辈?
不,不对,还是不对。
还是有哪里是被他忽略了的。
于记忆深处的皑皑白雪中,秦玖渐渐的走到了一个陌生的,抑或是被他忘却了的地盘。
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似的,疼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那是……来自北境的大雪!
那里,被雪覆盖的小屋里,一家四口围在火堆旁,母亲哼着温柔的摇篮曲,怀里抱着一个还在喝奶的小婴儿,火光的映照下,小婴儿的脸红扑扑的,挥舞着小爪子咯咯地笑,少年不满母亲将精力都让给了小婴儿,一直在母亲身边撒娇个不停,父亲喝着羊奶,望着火堆边的一家人,和乐融融。
不对,不对!
才不是那人说得那样!他才不需要什么家人!
他早就有了最好最好的家人,他忘了,只是将那份美好给封存住了,不想时时记起来让他的心刺痛了!
这只是他为了自我保护,无意间所做出的防御。
他不需要什么替代品,那些人在他的生命里曾经那么鲜活的活过,谁有本事替代他们?
忽然,意识的世界里,又袭来漫天飞雪!
眼前的小火堆没了,唯一的温暖没了,有的,只是说不清的,看不到尽头的寒冷。
少年跋山涉水的远离那严寒之地。
猛兽,妖物,饥饿,寒冷,一次次的将少年击垮,可少年又一次次的爬了起来。
他就是这般命硬。
那般凛冽的北境,他都熬过来了,却最终,栽在了南方。
当那只南境的百年妖兽朝他冲过来时,幼小的他几乎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生死关头,他也不得不拼了命的反抗。
那是来自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他僵硬的去逃跑,去格挡,去战斗。
尖牙咬上□□与骨头的咔嚓声,鲜血飞溅声,妖兽粗重的喘息声。
而后,他好似看到了比北境的冰雪还要严寒的东西,那应当是,死神。
忽而,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那一抹雪白,应当是北境的雪,是希望的光,还是绝望的惨白。
一缕幽然香气飘进了死生线上的秦玖的鼻尖。
那是,属于北境的,寒梅的清香。
那时初见,那人还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为了救他一命,那人白衣染血。
春日,处处樱红的好时光里,那个人站在他的身前,如同掉在他面前的落英。
那般单薄,脆弱。
却又,那般绚烂。
南境的好气候是当真养人,也养妖,那只妖也不过百年道行而已,便打得那人没有一点还手的机会!
妖兽纵身朝那人奔来!
快逃!快逃啊!
他想说,但那时的他已经没了喊出来的力气。
那人没逃,而是直直迎上了那妖兽!
那般瘦小的身躯,在那妖兽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几番争斗后,那人被那妖兽咬住了胳膊!他几乎就能听到,那人的骨头被那妖兽生生咬断的声音!
那人没逃,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趁机一剑插到了那妖兽身上!
妖兽中招后更加愤怒,更深的去咬他,甚至将他按到在地上,作势就要去咬那人的脖子!
那人踢着,踹着,阻止那妖兽靠近他。
但,这样的反抗几乎就是徒劳!
为什么不逃?明明可以逃的啊,你打从一开始逃走就好了啊……
你……会死的啊!
面对着那般强悍的妖兽,那人没逃,也没放弃。
明明那般弱小,却不像他一般,仿佛早已丢了灵魂一般,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来自灵魂的求生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