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隹,”俞自倾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睛是很纯粹的真诚,“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从我知道沈青毅是你父亲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可能了。”
俞自倾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好似没有爱恨。
空气像是在那一瞬间凝结了。
而后随着沈隹情绪的变化破碎开来。
一时间,沈隹的眼底涌上了太多种情绪:失望、难过、愤懑……他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我可以放弃跟沈家有关的一切……”
“但你永远无法改变他是你父亲的事实。”
俞自倾的眼睛也突然红了起来,“就像我也无法改变白卉是我的母亲,胡翰濂是我的父亲一样。”
“所以沈隹,我们生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平行线是永远不会有相汇的一天的。”
俞自倾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就在俞自倾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隹却又叫住了他。
俞自倾停下脚步来,听见沈隹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起:“但你是真的爱上陆放了,是吗?”
俞自倾没回头,也没回答他,只是默默走开了。
沈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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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总是有流言蜚语。
俞自倾当年作为一个大一新生,没有在学校住几天就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谁曾想一年多以后又灰溜溜搬回了学生公寓,这种事情自然不用多久就传播开来。
俞自倾家里的事在新闻上热了好几个月,当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明显就是跟陆放彻底闹掰了。
陆放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戏耍他的感情。
——当然是要一脚踹得远远的。
当年陆放追俞自倾有多轰轰烈烈,此刻俞自倾的形单影只就显得有多可怜。
俞自倾倒是全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倒是唐苒时常气不过甚至要同人吵起来。
不过日子久了,这话也就没人讲了。
因为梁传隔三差五便往奥大跑,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行动却又明显是在嘘寒问暖。
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求和。
只是陆放本人从来不出现,东西倒是一刻不停地送过来,又让这事儿的答案变得扑朔迷离。
没人看得懂,但也没人再好意思去说难听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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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四季的变换就像是在眨眼之间。
好像夏天的炎热还在昨天,第一场雪的寒冷提醒着俞自倾,奥东的冬天又来了。
初雪的那天刚好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走出考场的时候,天上偌大的雪花就落下来了。
俞自倾畏冷又觉得欣喜,哆嗦着拢了身上的外套却又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等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进了宿舍的门像是一下子被扔进了暖炉,原本被冻得已经没了什么直觉的手也酥酥麻麻逐渐开始回温了。
俞自倾坐在桌子前看着日历,心里想着:又要过年了。
白卉的忌日也要到了。
……
小年夜的前一天,陆放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吃了晚饭。
酒过三巡,陆放也略微喝得多了些,原本还有第二场,陆放却推辞了。
几个合作伙伴都是熟人,多少知道些陆放的私事儿,看出他心情不佳,就也没有强留他。
梁传在驾驶座上开车,刚刚发动车子,就听见陆放开口说去岳都壹号。
岳都壹号,奥东大学旁边的那套房子。
自从俞自倾搬走之后,陆放也没怎么回去住过,而是搬到离公司比较近的市中心那套去了。
梁传应了一声,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陆放手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眉头却皱得死紧,像是很疲惫的样子。
陆放洗过澡之后随手披了件浴袍打着赤着脚去酒柜里开了一瓶酒。
其实今天晚上本就已经喝了不少,只是当下思念来得突然,似乎那一点酒精又不怎么起作用了。
他已经几个月没回来这里了,上一次回来好像还是俞自倾生日那天。
这里空荡了快一年,每周只有阿姨会定时来打扫一下。
门的密码从来没有换过,可俞自倾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陆放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酒,一转头就看见沙发边上放着的被叠的整整齐齐的那条小毯子。
——是俞自倾的。
俞自倾手脚天生容易凉,沙发上便时常备着这条毯子,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随手便拿来盖。
陆放的手一碰到那毯子就像是着了魔,怎么也松不开了。
到后来,他放了手里的酒杯,半仰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条毯子发愣。
手机里长到翻不到头的聊天记录已经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遍,从当初最开始相识他天天骚扰俞自倾,到后来住在一起每天的甜言蜜语,俞自倾留给他的每一个字都成了支撑他往后日子里所有的念想。
好像想得厉害了,想得着急了,想得要忍不住去见对方了,只要拿出这些东西来看一看,就能立刻平静很多。
他的手机里还存了上百张俞自倾的照片,大多数他亲手拍下的。
有吃早饭时面对着镜头微笑的,也有赤|裸着身体躺在自己怀里沉沉睡过去的。
似乎每一张照片都能牵扯出他的一段回忆。
陆放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要是关于俞自倾的,他总是能记得那么牢。
他在混沌的思绪和醉意里睡过去,可即使睡过去了梦里也逃脱不掉俞自倾的那张脸,总之来来去去的,梦里梦外都是他。
……
事实证明,强大的生物钟也会有向刻意买醉屈服的时刻。
醉宿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中午陆放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彻底崩坏,他是被手机声吵醒的。
他就那么在沙发上躺了一整晚,当下醒了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在地毯上找到了手机,看了一眼是梁传打来的。
接通电话,遇事一向淡定的梁传也有些慌了神,他甚至顾不上其他,直接就给了陆放当头一棒,“大约五分钟前,乌苏川河发生了7.2级地震。”
陆放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几乎是在立刻就敏锐察觉到梁传急于向他报告的更深层含义。
那一刻他能听到在自己耳边无限放大的心跳声,几乎是强撑着情绪开口问:“俞自倾他——”
“小俞先生今天早晨乘坐了七点三刻从奥东的高铁,”梁传已经极力在冷静,但是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暂停了一下才继续,“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乌苏了。”
……
陆放后来回想起来,接到电话的那十分钟里堪称是他人生中最无措的时刻。
他觉得自己是极尽冷静的,但是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冷静不过是一张不堪一击的薄纸,轻轻一戳怕是就要碎得彻底。
他其实已经几乎就在崩溃边缘。
陆氏的救护团队和物资已经按照公司一贯的程序在第一时间开始集结,并准备开始向乌苏驰援。
陆放的醉意和头痛在一瞬间消散,他直接告诉电话那头的梁传,他要跟着陆氏的医疗队一起去灾区。
梁传在电话那头足足愣了三秒,作为陆氏掌舵人的特助,他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劝说陆放放弃,但最后他却也只能回答了一句“我立刻去安排”。
陆放挂了梁传的电话,第一次拨通了俞自倾的电话。
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他也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态。
懊悔在那一瞬间深入骨髓,陆放发现之前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俞自倾活着。
到达乌苏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傍晚的时候了。
陆氏的救护队先是乘飞机飞到了距离乌苏比较近的一个市,然后再开车挺进乌苏。
越靠近乌苏,路上断壁残垣的惨烈景象就越是严重起来。
一眼看去世界仿佛都像是被一双邪恶的手疯狂□□过,或拱起或坍塌的马路边横亘着完全倒下的参天大树,三三两两衣着破碎的人不断哭喊着与他们的车子相背而行,有些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和血迹。
伴随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此刻混乱的街道上如同人间炼狱。
尽管乌苏地处平原,但较高的震级依旧造成了路段的坍塌,车子无法继续行进,在最后进入乌苏的一段路上,所有人只能徒步进入。
乌苏高铁站在乌苏市的最北面,几乎是由北面进入乌苏市的必经之地。
陆放一行到达乌苏高铁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医护团队的负责人开始与当地的指挥处接洽,准备开展救护工作,陆放给留守的负责人交代了俞自倾的基本信息,让他注意打听观察,便打算凭着记忆往俞自倾家的方向走。
根据梁传给他的列车时刻表计算,地震发生的时候俞自倾应该已经达到了乌苏家中。
俞自倾家那个小区他不是没有见过,那栋老房子存在了太多年,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走入暮年的老人,住着拐杖都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