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飘过一缕花香,皱了平静的池面。边城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的一个夜晚,跃进房内的哨兵的一言一行。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时,面前的白泽已经随着他的思绪渐渐压缩、压缩,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人形,隐隐可以看出俊朗的眉眼,腰微弯,双臂撑在床尾架上,唇角似乎噙着笑意。
心里一跳,才惊觉对方对自己的影响。刹那间,面前的‘人’像肥皂泡一样破了,散做无数拖着长尾巴的流星,在房间里四处晃荡。
看来顶多恢复到往日的一半水平,还差些时候。
边城松了口气,不再去想刚刚的意外。
可此时,不受控制的精神丝四处晃荡,其中一个滑进了细颈圆肚的花瓶里,落入冰冷的水中,在边城脑海里冷不防传来一抹寒意。他站起身,走到柜前单手抓着那花瓶的细颈微微倾斜,拔出里面的花。
好让里面的精神丝赶紧出来。不是必要情况,他还是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损耗掉自己的精神力。
花瓶被他倾斜着一拉,里面传出微小的磕碰声。
一条精神丝从水里飞了出来,钻进向导身体。边城疑惑地晃了晃花瓶,里面的水跟着一晃荡,溅出了些许,连带着清晰的、玻璃相互碰撞的声音。
他从没关注过这个花瓶,也自然不知道里面被塞了什么。
在查看和放弃两者中,边城犹豫了一下。
这花瓶是白渊带来的,虽然是在他的房间,但是应该不属于他吧?可是为什么花瓶肚子里会藏着一瓶拇指大的药剂?
他单手拎起花瓶,走到自带的卫生间里,花瓶口往下,哗啦啦倒水,急促的水流顺着重力滑下,夹杂着一个显眼的药剂瓶。
被穿过水幕的手,稳稳的抓在手里,拿到面前的手掌缓缓张开,拇指大的试剂瓶上一串英文字符,唯有末尾处的刻字清晰无比。
SAR-S。
和不久前李宗耀基地实验室看到的试剂一样。
边城面沉如水,指腹滑过那玻璃凹痕,心底划过各式各样的猜测,最后都燃烧成灰烬,仅剩的只有被欺骗的愤怒,烧掉他所有的理智。他一把拉开房门,门口磕碰在墙壁上砸出一声,他站在走廊,冷冷道,“白渊。”
白渊还不知道发了什么事,应了一声,约莫是刚洗完澡,从房里走出来时,毛巾挂在脖子上,湿漉漉的发梢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沾湿了衬衫,露出肉色。
他单手挨着走廊的墙壁,自额间撸了一把短发顺到头顶。眉间的锐利被温暖的水汽化开不少,山间清露一般朦朦胧胧,语调暧昧:“想我啦?”
“你说的进阶,”没有理会对方的不着调,边城捏着那个小瓶子,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把心跳含在齿间,轻轻道,“靠这个?”他说完后,欲言又止,最终嘴角只是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白渊怔住了,然后立刻扔下毛巾伸手要去抢,“你怎么从花瓶里……”
快速的动作带起了风,边城往后退开一步,避了开来。他把瓶子捏在掌心,在掌心肉硌出了印子。看着面前着急的人,脸色难看,只又问了一遍,“这就是你进阶的办法?”
这就是你们为了选择变强,都可以不折手段的模样?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你该相信我的,”白渊手忙脚乱,往前半步,上身倾斜,急道,“这只是一个意外,我……”
“意外?”边城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好笑道,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往后退去,“之前在实验室时,那个塞壬的主人认识你,你是自由塔的人?”
在他看来,白渊这幅紧张的模样,可不就是被发现身份后的慌张吗?他彻底冷下了脸色。
“我……”白渊侧了下头,看到向导在笑,他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有的只是漠然和自嘲。白渊心里一咯噔,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什么,朝他伸出手,“你先冷静听我说。”
“说啊!”边城反应极大地拍开他的手,对他吼道。
他对自己的第二个哨兵依旧选择背叛、投向自由塔这点简直是零容忍!
白渊急忙道,“我是在自由塔待过,可是我……”
听到答案,边城快速地转身,拉开了宿舍门。门缝堪堪两寸,身后撞上来一股极大的力道,猛然间把门缝又撞上了,哐当的响声后。
门内两人短暂的交手,一同磕到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面上的墨镜摔到脚下,被两人一同踩成碎片,嘎吱声在脚底哀鸣。
白渊死死地把人禁锢在自己和门间的方寸之间,可即使他不低头,依旧能感受到向导的精神丝锋利无比,无声无息中已然圈着他脖子,精准地勒出一条血痕。但凡力道再大点,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然而白渊,也仅仅是压制住想离开的向导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威胁到性命的那个点上停了下来,同等的高度,明明额头如此亲密地抵在一起,却充斥着硝烟的味道,僵持着,对峙着。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膜跳动,气流划过脸侧,连彼此心跳声都纤毫毕现。
嘀嗒——
哨兵的发梢上,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发尾弧度落到边城身上,渗透进棉质的衣服里。
那点这段日子的交情荡然无存,好像一切回到了原点,甚至还要恶劣。边城翻脸不认人,森森道:“放开!还是你想找死?”
第38章 执念
白渊深呼吸两口气,一步一步稳下情绪:“你别生气,先听我说,额!”他低下头,却不管被一膝盖偷袭的胃部,抬起小臂挡住边城的肘击。脚尖错开,只飞快地一转身,从身后紧紧抱住向导肩膀,把他抵在门上,抓着对方的手腕,死死抱着,彻底连边城最后的活动空间都吞并了。
怒火中烧的向导下手没有分寸,何况精准控制精神力所耗损的精力远比想象中大。伤势尚未好全的向导不好过,额上落下大滴的冷汗。白渊脖子上已经缓缓渗下一条血痕,向导还在反抗,试图如此近距离地突破一个哨兵的禁锢。
仅剩无多的耐心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中化为乌有,白渊脾气也上来了,气急败坏:“边城,我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你!你看,我可没伤你……我他妈现在把脖子都给你捆了你就不能静下来听我说两句吗?!”
也许是话语起了作用,也许是哨兵主动把自己脆弱的喉咙伸进虎口,那份笃定和信任,一时间也让边城慢慢停止了动作。
一声叹息从胸腔里往上延伸流露出来,白渊下巴搁在向导肩窝里,紧紧抱着他,在这等险境里透露出一二柔情,“你听我说,我从没想过背叛你,也不是什么自由塔的卧底。”
“当年,我被送回了C市后,因为觉醒了的缘故,又没了双亲,身为普通人的亲人们纷纷对我避之不及,只能送去哨兵学院就读。可是学院入学也是要办手续的,我只是孤身在哨兵分会大厅坐了一会儿,就被一阵歌声迷惑住了。”
“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去到什么地方,被控制住,被你那天所见的向导强行在精神海种下了精神契约,留在了自由塔卖命。”
“可我从没想过留在那里,你说我们会再见,这几年我一直记得。你看,就算是要生生把契约挖掉,我也跑了出来。”
“只是可能受了影响,我的实力一直停在了A级,明明都快溢出了瓶子,却还是被死死压着,就这样下去,瓶子也迟早会爆。那天我在实验室看到能进阶的药剂,只是一时迷了心智……”
他抓着边城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抠出了那个药剂小瓶,使劲一捏,小瓶咔嚓碎成玻璃渣,药水淅淅沥沥地从指间落下,转瞬在脚底汇聚成一片。白渊笑了,柔声细语,“现在没有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然而边城不买他的帐,只是冷冷道,“演够了?”他讥诮道,“或许,要把你送去狄秋那里进行审讯,你才会说真话?”
白渊一愣。
就在这分寸间,边城抬起被松开的手腕,转身先发制人,猛地扣着白渊的肩膀把他摔在墙壁上,两人的位置一下子互换了过来。他绷紧了下颌,等待着哨兵的反击,或是被拆穿真面目的冷漠,或是被扣住的愤怒。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
哨兵的底线出乎意料的低,任由他按在墙上。
指腹无意间擦过哨兵脖子上干涸的血痕,那致命的精神力一直没有散去,哪怕边城已经感觉到脑子绷成一线,却依旧似笑非笑质问,“你这示弱用的不错啊,还打感情牌,说是因为我,才死活要从自由塔里逃出来?可我和你才认识几天啊?小朋友,我是你的谁?值得你记这么久。”
白渊缓缓抬起干净的那只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边城凝神,本以为对方要反抗,没想到哨兵只是虚虚握着而已。就像不久前,被他开玩笑时,故意困在门和自己中间。明明是只凶兽,偏生伪装成一幅软弱可欺的奶猫的模样。
往常他觉得有趣,想要了解更多。
现在只觉得烦躁,毕竟这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哪怕是装的,他也没法就这样伤害——简直活像个加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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