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苗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虎头虎脑,肉嘟嘟的,又白又胖。有一张照片是奶奶牵着他站在巷子里拍的,他的手臂跟藕节似的,一节一节,手上戴着个银手镯,上面还有小铃铛,笑起来眼睛眯着,只穿着小内裤。
一柠把祝苗的照片放在吧台上一张张看,难得地笑了。
她从来都面无表情,笑容昙花一现,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特别可爱,祝苗都看呆了,比见到世界第九大奇迹还惊讶。笑过后,一柠从吧台底下乱糟糟的抽屉里翻出来个旧的粉色拍立得。
她一本正经地翻出胶片装上,拿起拍立得,一只眼闭上,镜头对准祝苗。
祝苗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摆着手说道:“别拍我……”
一柠板着脸,拿开拍立得,说道:“快点,坐好。” 祝苗勉强坐回椅子上,他很少拍照,长大后基本没怎么拍,他也没有会和他自拍的好朋友,面对镜头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连眼睛该看哪儿都不知道了。一柠透过相机取景框看他,指挥他:“笑。”
祝苗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镜头,项澍正在院子里,听见里头的动静,透过玻璃落地窗往里看,正好和祝苗的目光对上。几乎是下意识的,祝苗忘记了镜头,忘记了紧张和局促,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笑了。
一柠抓住了这个瞬间,摁下快门。
她把照片拿在手上甩了甩,过了一会儿,影像渐渐显现出来,祝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好奇自己到底在照片里怎么样,也凑过去看:一柠只是随手拍,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白T恤,半侧着脸,笑容灿烂。
一柠默默地挑了一张祝苗小时候的照片,和那张拍立得拼在一起。她把项澍叫进来,指挥他把这两张拼在一起的照片贴在吧台的照片墙上。祝苗屁颠屁颠地跟在项澍旁边,去看照片墙。
墙上贴的大多是拍立得照片,有一些是店里的猫,还有项澍和一柠的一些照片,祝苗有看到一柠和一个高个子女生的合照,不知道是谁,祝苗还一眼瞄到了一张有点褪色的旧照片,上面是项澍,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多了。
趁项澍走开了,祝苗偷偷地仔细看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项澍看上去可能就十七八,和自己现在差不多大,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头发剃得很短,脸上棱角分明,桀骜不驯。他的手好像搭在一个人身上,他旁边的人被旁边的照片挡住了。
祝苗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在留意他,他悄悄伸出手掀开旁边的照片,见到了项澍搭着的那个人,祝苗认识,是何峥,也很年轻,眉眼温和漂亮。
祝苗匆匆忙把照片重新盖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他回头看,项澍又重新坐回院子里了。祝苗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也没逮到他回头。那天从海滩上回来,他们没有再就那个海滩上的吻展开交流。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毕竟那个吻真的好轻好轻,比起吻,不如说只是贴一贴蹭一蹭。
但好歹,项澍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如常出现在店里,但祝苗却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说话。
至于要说什么,祝苗自己也不知道。
祝苗自己最近也挺忙,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他就铆着一股劲儿,努力地学习。林周回来学校了,因为养伤,缺席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他瘦了一些,但看着精气神还行。神奇的事,往常祝苗一看到他就条件反射地难受,课也不好好听。但现在不会了,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有人在罩着,面对林周也理直气壮起来,反过来是林周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走廊上都绕着走。
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祝苗简直是拼了命了。
在店里,一柠一般也不喊他干活,见他下楼来抢着要帮忙,还把他赶回楼上去。项澍现在也每天来店里,盯着祝苗写卷子,有不明白的地方也给他理顺思路,帮他整理提纲。
那天项澍在店里留得很晚,他前一天晚上熬夜烘了新买来的一批生豆,白天又守了一天的店,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盯着祝苗写英语卷子。等祝苗做完一轮,看过去,发现项澍趴在吧台上。
“哥……”祝苗轻轻喊道。
没答应。
祝苗小心翼翼地搁下笔,走过去,发现项澍好像真的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皱着眉,头发已经完全长回来了,发尾还带着一点没褪的浅金色,显得新长出来的头发很黑,但他不在意,一股脑束在脑后,散下来的几缕随着鼻息颤动。
祝苗没叫他,也趴在吧台上,俩人面对面,只不过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
祝苗第一万零一次想,项澍怎么这么好。
他又想起那天在海滩上,俩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他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凑上去,用嘴唇蹭到了项澍的嘴唇。
祝苗脸红了,心跳再一次快起来。他伸出手指,轻得像羽毛似的,点在项澍的下唇上。项澍没有反应,还在睡着,呼吸平稳,他眼下发青,好像是真的困得狠了,今天白天的时候也一直在打哈欠。
祝苗收回手,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看,店里很安静,猫咪也已经被赶回笼子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手撑在吧台上,一点点往项澍的脸上凑,直到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祝苗牙一咬心一横,侧过头,把嘴唇印在项澍的嘴唇上,甚至还鼓起勇气,试探性地蹭了蹭。
项澍刚喝了一杯曼特宁,唇间有咖啡的香味,苦的、醇的、甜的。
祝苗尝得不真切,他伸出一点舌尖,轻轻地舔了舔项澍的下唇。他太紧张了,以至于忘记了闭上眼睛,他看见项澍皱着眉睁开眼睛,眼神还迷蒙着,就这么直直地看入祝苗的眼里,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相闻。
项澍又把眼睛闭上了,祝苗感觉到唇舌上又潮又热,项澍微张着嘴将他的唇舌咬住。
是湿的。
祝苗脑袋炸开,感觉到舌头被卷住,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鼻尖上都是汗。
第23章 心情不好
祝苗浑身发麻,全身上下都好像不存在了,只剩下两瓣嘴唇和一根舌头。
突然,就在祝苗晕乎乎不知所以的时候,项澍半合着的眼睁开了,他眨了眨眼,好像这才清醒过来,把祝苗推开。
祝苗还愣着,嘴巴还半张着,嘴唇湿漉漉泛着水光,脸颊眼角都红了。
“我操。”项澍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被吧台的边沿顶着。
祝苗刚才还觉得自己炸得像天上的烟花,就这两秒钟的时间,烟花快速炸开燃烧,然后湮灭,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熄灭了,一头扎进冷水里,冷飕飕的。祝苗低下了头,手揪住衣服下摆,小声说道:“对不起……”
几乎是和祝苗同时,项澍也说了一声“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我以为是……”
他声音很低,到底是什么,祝苗没听清。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他说:“是我不好,是我偷偷亲你的。”
项澍没有接他的话,将围裙解下来挂回去,说道:“太晚了,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别写太晚了。”
祝苗站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吧台唯一的出口,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项澍说的话。项澍以为是什么,祝苗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项澍背后的抓痕,和他心不在焉地亲吻别的情人。祝苗觉得难堪极了,眼睛发涩,他只好说道:“我、我是因为……”
项澍问:“什么?”
“我是因为……”祝苗抬起头,勉强笑一笑,“因为我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之后不会了……对不起。”
项澍像是松了口气,但眉头还是皱着的,又像是生气,但祝苗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我先走了。”
项澍没有回答祝苗的话,侧过身从他旁边出去了,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推门的时候用的力气有点大,门关上之后,门上挂的铃铛还在“铃铃”响。祝苗浑身泄了劲儿,背靠着吧台蹲下身,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发了会儿呆,揉揉眼睛,又重新站起来,继续写作业。
奇怪的是,祝苗心里格外地冷静,也不伤心,也不乱想,飞快地把作业都写完了,还背了二十个单词,到了睡觉的时间,躺在柔软的长沙发上,闻着猫咪的味道,很快就睡着了,一点都没有辗转反侧。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祝苗觉得心尖上麻麻的,像有人一直掐着,让人提不起精神。放学的时候,他回到店里,一眼就见到了项澍在吧台后面,俩人目光接触,又飞快分开,祝苗觉得更难受了,恍然大悟,原来掐着他心尖的人是项澍。
祝苗最近都铆着劲儿学习,除了林周,另外几科的老师都喜闻乐见。后进生上进了,本来就是老师们最乐于见到的,甚至比见到优等生更上一层楼更兴奋,纷纷关怀,祝苗越学越有劲。
他在二楼写作业,项澍在一楼守店。
要是平时,祝苗会很不好意思,他会想尽办法下楼帮帮忙,毕竟被收留被照顾已经很好了,还要白吃白喝拿工资,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但祝苗今天一点都不想下楼,跟作业和猫呆在一起比和项澍呆在一起自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