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江裴遗的嘴唇轻颤了一下,道:“郭厅,是锟铻,他回来了。”
“………”骤然听到这个噩梦般的名字,郭启明的声音都不太对了:“——锟、铻?!他还没死?”
“虽然我没有跟他见过面,但是我确定从塔步村开始的一系列事故都是他在背后搞的鬼,对不起郭厅,当时听到箭毒木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如果不是沙洲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江裴遗一定会想到锟铻的头上,然后最大限度提高警惕,绝对不会让这次行动出现任何意外,但是太巧又太不巧了,沙洲的存在感比一个不知死活的锟铻高了太多太多,误打误撞地转移了江裴遗的注意力。
郭启明那边静了很久,才沉声道:“短短一年的时间,锟铻应该没有那么容易东山再起,他的左膀右臂当时在牛角山被砍断了,短时间内是蹦跶不起来的,但是现在沙洲也在重光市发展势力,他们两方坏人或许会联手也说不定。”
“以锟铻丧心病狂的性格,他一定会处处针对你,行事一定要小心。”郭启明又问:“你跟林匪石都没事吧?局里的其他人呢?”
江裴遗低声回答道:“没事。”
林匪石在旁边忽然提高了音量,冷不丁来了一句:“江队的手受伤了,我们刚刚从医院回来呢!”
江裴遗转头瞪了他一眼。
那边也瞬间提高了嗓门:“什么?!”
林匪石无赖地报以一笑,轻巧地伸手把手机从江裴遗的耳边拿了过来,夸大其词地说:“领导,我们家江队英勇地冲进火场里救人,不小心烫伤了手,现在满掌心都是水泡,看的我都心疼了!”
江裴遗皱眉踹了他一脚,怕他再胡说八道,起身去抢手机,林匪石欺负他一只手动不了,就流氓似的握着他的手腕,一边对郭启明道:“江队还不让我跟你说呢!怕你担心他,刚刚差点儿都哭了!”
江裴遗反手抓住他的腕骨,林匪石的力气没有他大,眼见就要被他挣脱了,就耍赖地拉着他往沙发上一倒,两人一起跌了下去。
江裴遗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都“吧唧”摔到了林匪石的身上,上半身贴在他同样脊瘦的胸膛,膝盖嵌在他的腿间,现在这两人的姿势那真是要多不雅有多不雅——
好死不死,就在这个时候隔壁老王推门而入,光荣见证了可以载入历史的一幕:“何局刚才……你们……你们……”
在原地目瞪口呆了五秒钟,老王支队头也不回地跑了:“对不起我过一会儿再来!”
江裴遗:“林、匪、石!”
林匪石:“郭厅我先挂了!”
说完林匪石把手机扔到一边,故技重施抓住江裴遗要揍他的手腕,抬在半空,然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江队,这个姿势,怎么好像你要非礼我啊?”
江裴遗轻轻咬牙:“放手!”
林匪石倏然向前一凑,五官放大在江裴遗的眼前,瞳孔的纹理都格外清晰,他带着一点好听的鼻音小声说:“生气啦?”
近距离看林匪石那五官其实是好看的非常有攻击性的,尤其那浓密乌黑的修长眼睫,刮到人心里似的,江裴遗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没有,放开我……”
林匪石语气无奈道:“你就是太要强了,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闷声不响的,没事跟长辈撒个娇没关系的,有人心疼的感觉很好啊。”
江裴遗低声说:“我不想让郭厅担心。”
“让他有个牵挂也不错。”林匪石放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起来,这才想起刚才好像有某位无辜人士被他俩吓跑了,后知后觉道:“对了,王队刚才过来找我们,好像说何局有什么事,我先过去问问。”
江裴遗点了点头。
林匪石整理了一下衣服,喝了一口水出门了,江裴遗坐在沙发上,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热。
没过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了,江裴遗以为是林匪石回来了,抬眼一看,居然是老王支队。
老王支队有些尴尬地说:“林队呢?刚刚不是还在这儿吗?”
“他去找你了,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他?”江裴遗说:“有什么事吗?”
“没见着他啊,可能是正好走岔路了吧。”老王支队道:“就是何局知道你受伤了,让我过来问问情况,他老人家还挺关心你的。”
“我没事。”江裴遗摊了一下包着纱布的手,无所谓地说:“一点皮肉伤,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小周说等他出院,要过来亲自跟你道个谢,当时那种情况,专业消防员都不敢进去。”说到这里,老王支队想起什么似的,又挠挠头道:“不过说起来,你们林队现在居然还敢往火堆里冲,真是挺匪夷所思的。”
江裴遗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非同寻常的意思,抬起眼皮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12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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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老王支队挺诧异的:“你居然不知道吗?我也是开会的时候听省厅的人无意说起来的,林队去年出任务的时候被困在一场大火里,重度烧伤,差点没下的了手术台,在医院里躺了四个多月才能下床——重度烧伤啊,那真不是人遭的罪!”
“要是我从烈火里死里逃生一次,肯定要得PTSD了!”
江裴遗:“…………”
——“重度烧伤”?林匪石吗?这两个词怎么会有关联?
老王支队看他是真不知道,就舔了舔嘴唇说:“你没发现他的脸、手、脚踝都那么白吗,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肤色,都是烧伤之后做手术修复的,估计是花了不少钱才恢复成这样。”
听到这里,江裴遗忽然想起有一次他们在公共浴室撞见,林匪石怎么都不肯跟他一起进去,以他向来没皮没脸的德行,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除非……
除非他身上有伤还没治好。
老王支队捶胸顿足:“一想到林队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可能毁过容,我的心都在滴血!”
江裴遗怔怔地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溺过水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会对水产生心理阴影,被火烧则更甚——林匪石当时是克制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跟他一起冲进火场的?他不害怕吗?
江裴遗感觉他的心脏被一根弦拧紧了。
老王支队觉得江裴遗平日里对林匪石总是冷嘲热讽的,作为旁观者都有点看不下去,就语重心长地道:“林队对你真的挺好的,你坐车去医院之后,他还特意来找了我一次,跟我说这次行动的一切责任他担着,让我别来找你的茬呢!”
江裴遗:“…………”
其实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林匪石在江裴遗心里的印象已经不是刻板的“纨绔子弟”那么简单了,假如“纨绔子弟”也能分出一个层级,那么林匪石绝对是“天花板”那一行列的。
他总是温柔又细致,在江裴遗的记忆里,他就从来没见到林匪石生气发火过,甚至连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寥寥无几,他永远是一派从容潇洒的态度,以及美如桃花般的斯文贵气。
林匪石平日里就特别照顾他,按理来说江裴遗的性格其实是很难相处的,以前郭启明被他气坏的时候,曾经这么形容过江裴遗的性子——“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是林匪石跟他却基本上是无痛交流,林匪石的脾气太好了,又舌灿生花,被训两句就示弱撒娇,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改不改不一定,花言巧语先哄的人一愣一愣的,江裴遗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但是即便如此,江裴遗还是想不到林匪石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老王没在办公室啊,”这时林匪石推门进来,“不知道去……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去找你呢。”
林匪石一进门,隔壁老王就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起身道:“没事了,刚刚有事都跟江队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林匪石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儿跑了,莫名其妙地说:“这人怎么了?”
江裴遗没说话,林匪石转头,就见到江裴遗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双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们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忽然这么看我?”林匪石第一反应先摸了一下脸。
江裴遗凝视着他完美无瑕的脸庞,轻声地说:“刚刚王队跟我说,你以前被大火烧伤过,是吗?”
林匪石怔了怔,然后“啊”了一声,垂眼随口道:“……都是去年的事了,当时确实挺严重的,差一点儿就没救回来,在手术室抢救了很多天。”
江裴遗静了一会儿,低声询问:“今天上午的时候,当时火烧的那么大……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林匪石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更怕我不跟你一起进去,你就出不来了。”
江裴遗听到这句话,心脏好似被狠狠戳了一下,这简直是无以复加的温柔,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半晌江裴遗只能说:“谢谢。”
——这时候江裴遗对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有便宜不赚是傻蛋,林匪石察言观色,趁机得寸进尺,提出合理要求:“看在我跟你同生共死的份上,以后就不要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