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接下来几天,媒体还有得热闹。”陆云起坐到穆清身边,“不用担心。”
“嗯。”穆清把几个组装好的大块的部件组装在一起,“好了,明天我再给它上色。”
陆云起接过高不足二十厘米的小亭子,是山上的时云亭,“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亭子了?”
“我在密室的工作台上发现的零部件,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就把这些东西拿上来了。”穆清解释,工作台上相对完整的就是祈年殿,不太好挪动,他又看到了还没有组装的亭子,就拿来消磨时间了。
陆云起摸着亭子顶端圆形的塔尖,穆清做这些模型,不只是消磨时间吧,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做,八成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巧倩送来了两杯热牛奶,陆云起特意嘱咐的其实只是一杯,后来是穆清又让加了一杯。
陆云起把杯子塞到穆清手里,“喝了,然后去洗洗睡觉。”
穆清一言不发,喝掉了杯子里的牛奶,盯着桌上的另一杯,眼神示意陆云起快点喝掉。
陆云起并不排斥牛奶,权当陪穆清喝了。不是都说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吗,对记忆力也好,失忆的人喝点牛奶可能也有好处。
躺在床上,身边人平稳的呼吸让穆清动荡的不安缓和了一点,他侧过身,把陆云起搂进怀里,人没有拒绝,他抵着陆云起的肩,没睁眼,在黑暗中,嘴角翘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
陆云起心底的渴望被这个拥抱微妙地稍微满足了一点,他抬起手,放在横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胳膊上。
一夜安眠。
几篇新闻稿陆续发出,几天之内,几次反转,最后基本上还原了事实。珂丽和欧兰自此由暗地里的竞争转为了明面上的针锋相对。
第94章 所有的等待都有了...
丘鹤扬花了三四天的时间,终于把无水和法阵研究明白了,鉴于人已经熬了这么几天,陆云起就带着穆清去了秋生阁。
丘鹤扬从一堆瓶瓶罐罐和古籍书册里抬起头,眼下有些微青,他招呼两人坐下,“根据我查到的来看,破解的方法不难。无水用需要用伴侣的心头血来解,而法阵和无水相互应和,以血画阵,就能破除了,这是阵法的图解,法阵必须由提供血液的人来画。”丘鹤扬说着把一张泛黄的,稍有破损的纸张递给陆云起。
陆云起接过纸张,纸上的法阵很复杂,“我会学习的。”嘉致的阵法造诣很高,他可以去找嘉致来教他。
丘鹤扬折回桌前,拿起一张压在一个瓶子下的纸,“解无水的方法我都记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哪里我还写得不清楚。”
陆云起看了看,步骤分明而详细,“没问题。解除的时机有要求吗?”
“没有,随时都可以。”
“好。谢谢。”
“陆总客气了,我帮着灵族其实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陆云起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我们欠你的。”
丘鹤扬笑笑,没再推辞。
“找到解决办法这件事,对外……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暂且保密。”
“明白。”
知道解决办法之后,陆云起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好公司的事,然后找了嘉致学习阵法。
嘉致拿到阵法图纸的时候也有些头疼,这个阵法对他来说不是很难,但是对于陆云起这个初学者而言就很复杂了,好在陆云起天赋不错,灵力又跟得上,练习了两天一夜之后终于能成功施行了。
夜色降临,鸣珂、嘉致等人守在祈年殿外,殿里只有穆清和陆云起,画法阵的时候不能受到一点干扰,其实换了嘉致倒是没关系,不过陆云起在阵法上毕竟是新手,为了不干扰陆云起,他们就都没有在场。
陆云起看着穆清,“我开始了?”
穆清给了陆云起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好,别太担心,失败了就再来一次。”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担心陆云起会失血过多,一个繁复的法阵画下来,需要的不只是一点血,而是……很多。
“不会失败的。”
“嗯,我相信你。”
陆云起握了下穆清的手臂,不再看这人,蹲下身,半跪在地上,他划破了食指的指肚,贴在冰凉的石砖上,调动着体内的血液和灵力仔细画着法阵,由简单的几个相套的圆圈到复杂纹路的填充,穆清只是看着就觉得揪心。
阵法画完之后,穆清扶着陆云起站起来,人已经稍微有些晕眩了。
这时,殿外传来几声连续的爆炸声,乐逸的声音随之传来,让穆清和陆云起继续,外面的事情由他们处理。
两人相视一眼,站到了法阵中央。陆云起将灵力输入阵法,眼瞳里的黑色隐去被千草色所取代,一直保持着鲜红色的血液翻出了金光,同时,他把手掌贴在心口,一丝尖锐的痛感之后将一串细小血珠从心头引了出来,然后注入到穆清的心口里去。
法阵的金光将两人包裹了进去,等到金光散去,穆清的眼睛和陆云起的眼睛闪着一样浅青的微光,他抱住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贴在陆云起的耳边,垂下了眉眼,“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睡一会儿吧,醒过来就没事了,乖。”
大量血液的流失和灵力的输出,陆云起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听到穆清的话,合上了半闭的眼睛,将一片千草色锁在了眼睑内,昏睡过去。
穆清将人抱到床上换了衣服安置好,确认人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加休养之后,给陆云起输了一些灵力,然后在人的眉间轻轻吻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穆清知道牢房里出事了。
模模糊糊的,陆云起能感觉到穆清的离开,但是他很安心,因为知道这个人会回来,就像天黑了会亮,花谢了会开,太阳落了会再升起来,自然而然,他知道他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
等穆清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坐在床边,没有直接躺到床上去,千百年的时间里,他很适应这样的姿势,在数不胜数的黑夜里,他就坐在床边,凝视着这个人的眉眼——透过不同的面目去看同一个灵魂。
他知道,在第二天,在这人醒过来之前他就要离开了,一开始,他无法忍受他看不见他,把他当做透明人一般忽视。后来,他安于跟这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只是一个空间都好,他不敢奢求更多。
藏冬阁,尤其是博楼,还有灵族的琅嬛阁,穆清将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这里,他很少睡眠,害怕遗落,也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办法,但是他从不怀疑自己能找到,这是他活着最大的期盼。
除了与藏书作伴,穆清有足够的时间走遍大江南北,每一处山峰他都看过无数遍,连峰巅的云岚他都已经熟悉了它们的变换。再美的景色在他的眼里都是虚诞妄然,他走过每一座或寂寥或热闹的山峦,树木草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溪水潺潺,或干或满,万物的交替演变在轮回里一次次重复,生命依旧蓬蓬勃发。
在无数的空间界里,这个空间不过是一粒微尘,而他们寄居于微尘之中,渺小得似乎只有一口气,空间的乱流一卷就可能不复存在了。然而穆清不在乎。生命落在他的眼睛里,不过还是旧时的模样,他守着时间深处的那点记忆,即便微小,却已经是他的全部了。这个世界怎么样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心里,只给一个灵魂留了栖居之地。
如果他还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怜悯,而不是憎恨,那也只是因为他爱的人存在于这里。
潮汐的涨落,树木繁盛又寥落,星辰亘远,清冷又渺远地注视着人间,穆清仰望万里星河,他知道星辰冰冷,并不关注人的生死悲欢。日升月落,只是孤独地又度过一天,这样的一天还有很多,甚至看不到尽头,他也会想,到底有没有可能,实现夙愿的可能。
他看过太多人的生死了。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幼嫩而柔软,人生似乎已经被既定,又似乎有无限的希望与可能。他们成长,或许因为天赋、机缘而使万人追随,站在巅峰,或者被踩进尘土里去,卑微如蝼蚁,苟且偷安。穆清看得太多了,所有的求而不得,爱欲痴缠,权利争斗,不断的战争和短暂的和平,在他眼里终究沦为了索然无味的一杯白水。
他漠视生命,却也尊重生命。
在琅嬛阁保留的残卷里,穆清知道灵族王上的归宿,无爱无恨,无所欲求,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等待继任者的降生,然后归于虚无。但是穆清不一样,他的母亲在赋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同时,也残忍地将他从时间的规则里剥离了出来,他不再拥有死亡的权利。
灵族依天地灵气而生,永恒的生命意味着永恒的孤独。
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世间给了他横贯所有时间的寄托。他遇见了慕焕之,像是漂泊的孤舟回到了渡口,即便再有失去,他知道终有一天会再得到,从掌心流逝的沙粒最终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到那时候,他会把它放在心里,再不让它离开。
每年,慕焕之的生日,他都会做一盏天灯,用朱红色的纸,写各种各样的句子,或短或长,都只是一个意思。他临摹慕焕之的每一幅画,吴知许写过的每一道折子,他钻研围棋打发漫长的岁月,他学习古琴,能抱着琴一坐就是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