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河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那顾总呢?他没受到影响吧?他回公司了吗?我……”
“你不用担心他。”祝回庭说。
许沉河也知道眼下这关头最该担心的是他自身,但所有事都是他引发出来的,明明是移开话题就能解决的事,他偏要自作主张向观众撒谎。如果对江画的名誉和作品产生负面影响,如果再给顾从燃本就低落的情绪火上浇油,他便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洗漱完连早餐都没心情做,许沉河蜷在沙发上抓着手机等待工作室的辟谣,从未有一刻如此焦虑而无力地让别人为自己解收拾烂摊子。
智能锁传出“滴”的声响,许沉河抱着膝盖转过头去,浑然不知自己的神态是有多凄惨。
奔丧似的穿得一身黑的顾从燃脸色也跟泼了墨汁一般,他合上门走过来时,许沉河期期艾艾地开口:“对不起,我……又惹祸了。”
顾从燃蹲下/身,将手机从许沉河紧握的手里抠出来。他搭着膝盖,叹一声,用指关节在眉心刮了刮。
见状,许沉河以为对方在心里埋怨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正所谓功亏一篑,他越发内疚:“真的对不起,如果有什么补救的方法需要我出面,我都答应。”
顾从燃握住许沉河放在沙发上的脚,大夏天的那双脚掌竟是冰凉的,想必它们的主人心里得害怕到不可估量的程度。
揉捏着脚掌向上,顾从燃攥住许沉河的脚腕,抬起来把那双脚往自己怀里一放,说:“不允许我给你道歉,自己却一个劲儿地说,你怎么总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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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别再想我了
落地窗开着,客厅里不时挤进一股烈夏特有的热风,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远没到僵冷的地步。
许沉河被顾从燃抓着脚腕,一挣扎身子就往前面栽,他扶住沙发沿,说:“不认错难道我还要立功吗?”
“那倒没必要。”顾从燃给许沉河穿上鞋子,“走,去做个早餐。”
“网上的舆论怎么办啊?”许沉河被推动着朝厨房走,“祝哥说工作室会澄清,这能阻止网友议论的嘴巴吗?”
顾从燃抚弄一把许沉河的背:“那得看澄清的方式有没有效果了。”
“有对策吗?”许沉河从柜子里摸出两包挂面。
顾从燃往冰箱旁一靠:“这些天我都身在橴城,那边我有一处房产,填的是江画的名字,这件事还没公开过。”
一旦借他人之口“被公开”,江画的生日上,其伴侣精心布置豪宅并赠与爱人,感情破裂便反转成宠爱。
不到一刻钟,许沉河就做好了两大碗酸汤挂面端出去,顾从燃坐在餐桌旁,把手机递给他看:“解决了。”
一方面,江画工作室白底黑字的声明盖章澄清,另一方面,公司的营销号“扒出”炫燃娱乐老总在橴城购下的房产,昨天只身在橴城豪宅附近出现,今天一下机就前往“江画”住处,豪宅送给谁一目了然。
顾江二人情感破裂的谣言一触即溃,许沉河放下手机,用勺子搅浑面汤:“以后我还是不做直播了,说多错多。”
“这次错不在你,”顾从燃抬眼撞上许沉河飘来的视线,“怎么,还真剥夺我认错的机会了?”
其实许沉河想的不是这茬,他知道近来顾从燃的心情并不好,由于江画的生忌和死忌而冷落他也是常理之中的事,他犯不着为吃一个已死之人的醋把罪怪到顾从燃头上。
“事情都解决了,就不纠结谁对谁错了。”许沉河往嘴里送进一箸面条,“顾总心情不好,也别再想那些揪心的事了。”
事情澄清前,有不明真相的网友指责顾从燃不陪江画过生日,事实上许沉河并不想让顾从燃接触到这些言论。他懂对方独自前往橴城的难过,也明顾从燃购买那幢海边豪宅的用心。
最希望和江画过生日的人只有顾从燃,但那早已变成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三年前江画葬身的那片海是顾从燃不敢面对的事实,更是他不愿忘记的执着。
所以要在特殊的日子里,住在向海的卧室听着海风的声音入睡,黎明将来时看着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幻想做任何事时那个十年的恋人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
这是许沉河某次在顾从燃的怀里快要入睡时听到的来自对方的絮叨。
晚上顾从燃留宿在浮金苑,因了各种消极情绪,分别多日的两人都不太有兴致做/爱,甚至同睡一张床都没有肢体触碰。
还有几分钟就到十二点了,许沉河关掉手机,转个身侧躺着面向顾从燃:“顾总,你明天有工作忙吗?”
顾从燃惦念着江画,无暇分心思考:“不确定,得问问周特助工作日程。”
“哦,那需要我喊你起床吗?”许沉河掩盖着声音里的失落。
一扭头,顾从燃对上许沉河在夜里暗沉的双眼。他贴过去,搂上许沉河的腰,埋头轻嗅对方发间的芳香:“喊吧,你在的话我不用调闹钟。”
该十二点了,六月的最后一天刚刚开头,没有钟声,也没有祝愿,许沉河回应顾从燃的拥抱,弓身钻入他怀中,在顾从燃的左胸口亲了亲:“嗯,顾总好梦。”
一夜无梦,第二天许沉河起得早,窝在厨房给顾从燃做蘑菇意面和紫薯蛋卷,再进卧室挂起窗帘,扑到床上把顾从燃叫醒。送顾从燃出门时,许沉河不死心,立在玄关问:“今晚你在哪里吃?”
“你要给我做节目上的舒芙蕾松饼吗?”顾从燃靠着柜子问。
许沉河立刻点头:“没问题,我还能做黑巧蛋糕。”
顾从燃意兴阑珊道:“行吧,我下了班过来。”
驱车离开浮金苑,顾从燃先回秋池山庄换了套衣服,再喊了司机载他回公司。周特助早在工位上候着他,不在公司的这些日子,顾从燃堆积了太多工作,财务报表的核算、各种合同的审查、新签艺人的分派等等,顾从燃一见办公桌上撂了几栋高的文件就头大。
“顾总,原定于今晚的饭局我给您推了,今晚您可以空出时间——”
周特助的话被截断,顾从燃拉开靠椅坐下:“什么饭局?”
“上次有个网剧向炫燃发起投资申请,您说编剧组不符合期望值,暂时没有投资意愿。”
“行,推了没事。”顾从燃把眼镜架到鼻梁上,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文件打开。
周特助想把被打断的话说完:“对,所以顾总您今晚能空出时间了。”
顾从燃用笔帽往上顶了顶镜框:“空出时间干嘛,这些工作还不够我忙活到深夜吗?”
“您没有别的打算吗?”周特助问。
从浮金苑出来前顾从燃就兴致缺缺,这会儿面对阻挡视线的文件更是连吃许沉河做的甜点的兴味都没了:“打算么,加班吧,记得帮我的咖啡加糖加奶。”
没思考周特助临带上门出去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顾从燃撑着半边额头,强行将精神投注在纸上的数据中,核查后签上自己的大名。
他梦见江画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影响到他一整天的工作。昨晚的梦更是要命,他梦回少年时,在高考结束的夏天,江画在校道上笑着朝他挥手:“未来的路我想重新选择了,我们分开走吧。”
顾从燃想抓住他,却如何都穿不破阳光为江画围起的屏障,他很慌:“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了吗?”
恍惚中,江画身上的蓝白校服变成了休闲的打扮,被名牌包裹的江画笑容不再出彩,镀上了世故的冷淡和深沉:“顾二二,我想重新来过了,不当明星,也不找我家人了。”
江画从不叫顾从燃本名,顾从燃追他的时候他爱喊对方顾二人,后来在一起了,他便一个劲儿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对方“顾二二”——
“顾二二,不许抄作业。”
“顾二二,眼睛瞟哪呢,你对象不够好看吗?”
“顾二二,今天体测1000米你跑慢点等等我。”
“顾二二,我好爱你啊。”
这世上也只有他这样喊。
“那我呢?”顾从燃靠近一步,江画的身子就透明一个度。他不敢再接近了,停在远处问,“连我你都要舍弃吗?”
铺满阳光的宽阔校道乃至周围的场景全变了,变成一望无际的海,江画站在浪花席卷的海中央,海水淹没到他的腰际。他冲岸上的顾从燃晃起手臂,是告别的姿势:“别再想我了。”
江画快要和海水融为一体,顾从燃抬脚迈不出步伐,他像流失了全身的力气,只余下本能的叫唤:“江画,别走——!”
巨浪拍打而来,转眼江画被卷入了海里,顾从燃惊惶醒来,他伏在办公桌上,竟把昨晚的梦又做了一遍。
本就紧凑的工作时间因这一觉变得更不够用,顾从燃用笔敲敲额角,喊周特助进来换掉放凉了的咖啡。
年少时顾从燃不是个在学业上有效率的人,效率这东西还是他在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后才学会掌握的。以前是有努力的方向,现在是因为坐在这位置上不得不扛着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