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一直沉默的傅子越这时候却说话了,“车跟上去,前面放我下来。”
经理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傅子越一眼。对方神情自若,并不见喜怒,好像只是随口说的。但他语气沉沉,又像有十足把握,让人摸不清路数。司机斜首望向同事,经理忖度须臾,微一点头,示意照傅子越说得办。于是车微微加速,跟上了前方。
傅子越下车时,盛林还坐在车上,球童先替他背好球杆,随后才下来,绕到车另一侧,想接盛林。球童刚要伸手,盛林却推开他,向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傅子越激动招了招手:“哎,你上完课啦!”
傅子越不疾不徐走来,并不避讳盛林身边站着的英俊球童。
盛林笑得开心,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感觉,主动去拉傅子越的手,“学得怎么样?累不累?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每次体育课完了都腰酸背痛,胳膊也抬不起来。”
傅子越寻常健身,倒不觉得有什么,于是摇头,“还好,但挺难的。”
“那是,这个准头啊,力度啊,要求的比较多,我是打得一塌糊涂,我大哥二哥都玩得不错……我就差这一杆了,不然你来试试?”
说是一杆,却也未必。
只是球离球洞近了,傅子越目测,不过二十来米。常玩的人控制得好,只要平平推杆过去,球就能滚进洞了。但他是第一次玩,确实有点拿不准。
旁边的球童见了,搭话道:“盛先生这一洞发挥得好,两杆就到这里了,怎么不亲自打呢?”
盛林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纯粹运气罢了,无所谓,又不和谁比赛,快……傅子越,你试试嘛。”
说着,亲自挑杆拿给傅子越。
他都这么说了,傅子越自然不会推辞,在球边站定,想了想刚刚在练习场试的几次,深呼吸,推杆送球。
球贴着草皮稳稳滚动出去,顺利落洞。
盛林极捧场地“哇”了出来,还鼓了鼓掌,“厉害!你很有天赋嘛!”
傅子越扭头冲他笑,“是借了你的运气。”
盛林很开心,“我看高尔夫蛮适合你的,你打球的样子也好看,回头给你办张年卡吧,有时间你再来练。”
傅子越并不拒绝。
照理一轮下来十八洞,盛林还剩好些没打。但傅子越过来,盛林已经没心思打了,“我累了,咱们去后面歇歇吧。”
傅子越当然不会有异议。
球童帮盛林背着球杆,像是很遗憾他不打完,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盛林却指了后面的车,对球童说:“你坐那辆吧。”
随后把傅子越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上车,喊经理陪同,径自走了。
盛林适才明明和球童玩得挺高兴,可这个时候却和经理说:“你们这个球童培训实在不太过关。”
经理知道盛林来路,待他本就比寻常客人仔细和恭敬,此刻听他投诉般地说,立时紧张起来,询问道:“是哪里不好?不专业吗?您和我说,我回头立刻反馈给老板。”
盛林摇摇头,只道:“话太多了。”
这是怨球童刚刚对傅子越态度不佳?
经理扭头看了眼傅子越,但见对方只是一手握着盛林,目光却落在远处果岭,不像是在听盛林讲话。于是经理只能心里犯嘀咕,并不敢多说什么。
盛林一行人回到后面的休闲区时,不过下午五点多,夏日季节,天色尚早,就是晒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盛林嫌身上黏糊糊,进了自己独栋小屋便脱了衣服去冲澡,洗完出来,发现傅子越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拿着A4纸大小,厚厚一本的东西在读。
他以为是度假区的项目介绍手册,遂走到身后问:“有什么好玩的?”
傅子越抬头,神情里露出些茫然:“什么?”
盛林这才留意到那厚本子里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更像是书,他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傅子越便把手里纸页合上,露出封面给盛林看,“是剧本。”
盛林从没见过,于是拿过来胡乱翻了翻,看个新奇。
傅子越见他洗好,自己也脱了上衣,准备进去冲个凉。
盛林对着那剧本念:“《大清宫阙》?……是清朝戏啊,你演什么?”
“一个阿哥。”傅子越脱口答。
这个角色来之不易,因为他上部戏演了个反派,电视剧收视不错,那角色颇有几分深入人心的意味,一时间来联系他经纪人的项目便都成了各种各样的反派。公司不想他被定型,傅子越也有几分介意,因此拖延了很长时间没有接到下一部心仪的角色。最终定下这个清宫剧,是一个颇有谋略的角色,亦正亦邪,有更多发挥空间。虽然不是主角,但傅子越却很满意。
他伸手摸了下剧本封面,很珍惜似的,翻了几页,找到自己出场的地方指给盛林看,“这里,我的第一段戏。”
盛林念了几句,不太看得懂,于是侧首问:“你什么时候拍呀?是不是就要离开北京了?”
傅子越低低“嗯”了一声,“在横店,八月初开机,我可能要提前几天进组。”
盛林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拍戏毕竟是傅子越主业,以前也没见许隐因为哪个喜欢的小情儿要拍戏就挡人家正道了。
只是他忽然想到,“那你要拍这个戏,岂不是要剃秃头了?”
傅子越一怔,剃头是当然,但他作为演员,为角色改变发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想过要和盛林报备,此刻他只是点一点头,不知盛林什么意思。
谁知,一贯好说话的盛林却“啪”的一声合上剧本,把厚厚一沓摔在了茶几上。
他皱眉,颇霸道地说:“我不许你去!你光头肯定不好看,我不喜欢。”
第9章 难以取舍
盛林话说出口,目光便落在傅子越身上不肯挪开了。
傅子越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在这事上会遭到对方阻拦,他手里还抓着刚脱下来的上衣,要去洗澡,此刻也洗不成了。
他想了想,走到盛林对面,坐了下来,试探问:“你不想我剃头?还是不想我去拍戏?”
盛林一副“你真奇怪”的样子,“当然是不想你剃头!你是演员,本来不就该拍戏吗?这我有什么不想的。”
他语气尚可,但脸色并不好看,是真的不高兴了。
傅子越沉吟少顷,又问他:“那如果我换个角色,不需要剃头呢?”
盛林呆住,“可以吗?这个也能换吗?”
当然不能了。
傅子越心里苦笑,最先找他的角色并非这个阿哥,而是另一个反派。他去见组试戏了好几次,又和经纪人一起与导演聊剧本谈想法,很不容易才争取到了这个夺嫡阿哥的戏份,最终得到王位,却失去挚爱,听说角色的竞争者不乏。
此刻让他放弃,又怎么可能?
傅子越坐在原地迟疑,这还是他一次遇上需要劝服盛林的情况。
盛林见傅子越沉默,转念一想便知道怎么回事,“清宫剧,就算你演个太监,也要剃头的吧?我又不是没学过历史!”
傅子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学着他身边亲近人的口吻喊他,“木木,这个角色很好,我是争取很久才得到的。”
盛林却摇摇头,“不行,不过一个电视剧而已,怎么值得你剃头呢?又不是男主,你还是不要去了。”
“很快头发就能长出来的,我在横店拍戏,等去的时候再剃,养好了再回来,不让你看见。”
盛林更加不悦,“那我总要去探班看望你的,难道你要我三个月不见你吗?”
“用不了那么久,可能一两个月我的角色就杀青了。”
盛林怪道:“一两个月我也要见你呀?不然我会想你的。”
他理直气壮把“想你”说出口,听着像情话,又失了几分情话的郑重,傅子越竟不知该怎么理解了。
两个人僵持下来,盛林也看明白了,这想必不是普通角色,否则傅子越不会与他争高下,既然开口说了这么多,那就是一定不肯让步了。
盛林顿觉扫兴又失落,他对傅子越这么好,原来都是无用的!
他抬头看了眼傅子越,却见傅子越也在看他,眸色黑亮,仍如往常一样,只是傅子越不肯说话。既不低头,也不辩驳,像是已经有了决断。
盛林被这样的目光看得火起,顿时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闷声说:“你去演你的戏吧!我走了。”
说完,盛林扭头就走,倒是没拿东西,空着手离开了。
傅子越没敢拦他,拦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此刻脑子也是一团乱,摆在他面前的取舍,看起来似乎是盛林的喜好与难得的角色,真要这么论,他当然是取角色。可仔细深究,要取舍的又是未知但长久的资源与已知却短暂的机会……傅子越环顾房间,见盛林带来的衣物都还在,料想他只是出去自己玩什么,等过不久消气了还会回来。与其去追,不如给自己时间先想清楚,等盛林回来再好好哄他。
傅子越轻声叹气。
可傅子越并不知道,盛林说走,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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