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家没说错,他确实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在让季荣生舒心的同时又不伤害到段崇。他颤颤巍巍丢出一招,却似乎没起到什么正面效果。
早上跟季荣生说了分手的事,季荣生并没有多欣慰,他看了季瑜半晌,问一句:“能放下吗?”
季瑜咬牙点头,是他自己埋头跑到悬崖边,如今不能放也得放。不敢再继续这话题,扭头拿了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去卫生间接水洗。洗完衣服又擦桌子,擦完桌子整理东西,一直忙到郭历诚来才停。
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包子,想起段崇心里都要难受死了。但他不能让季荣生看出来。
他要坚强,要让季荣生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受伤的爸爸。
“又发什么呆。”郭历诚推季瑜一下,“我问你呢,段崇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把电话挂了,那么生气,肯定也不想理他了吧。
“他同意了。”
“什么?竟然不问为什么就同意,这男人也太渣了吧!”
季瑜看了郭历诚一眼,虽然郭历诚是他的好兄弟,但这话他不爱听。段崇一点都不渣,是他什么理由都没给一个电话过去要分手,渣的是他才对。
现在这么难受,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很好,你不要这样说他。”
“说一下都不行,这么护着,那你分手做什么。”
季瑜低头不吭声,其实郭历诚大概也能猜到,季家出了这种事,季荣生又是因为出来追季瑜才摔倒受伤,偏偏他们出门前是在为季瑜和段崇的事争吵,这种时候季荣生越不提这事,对季瑜越好,季瑜就越愧疚难当。就昨夜待那么一会,加上刚才听了几句,郭历诚已经意识到那隔壁床的大叔有多嘴碎了,得亏季荣生涵养好,这要换个脾气爆点的听他在那阴阳怪气早就重拳出击了。他看着都生气,何况是季瑜。
生意上的事季瑜是帮不到了,现在唯一能让季荣生安心的事,除了这件,估计季瑜也想不出别的了。
郭历诚叹气:“你就当月老暂时把你的红线借去织毛衣了吧。”
拿他的红线织毛衣,那也只能给段崇穿。
季瑜稀里糊涂想了一大堆事,不知不觉走到段记,孙平看见了,打开门把他拉进去,惊呼:“小鲫鱼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伸手摸一下,好烫。
炎夏日头毒,季瑜一路走过来,热到耳鸣,他顿了一会才回:“晒的。”
段叔在后面瞧着不对,走上前来,季瑜见他走近,紧张站直了:“段叔。”
“你没事吧?”
季瑜缓慢眨眼:“没事,我来拿行李。”
“我是问你身体,没生病吧?”
季瑜摇头:“没有没有。”
“你拿行李干什……哎!”
段叔给孙平一肘子,把人打发去干活,对季瑜说:“你上去吧。”
季瑜在楼上待了很久,久到段叔怀疑他是不是收拾行李收着收着睡着了,越想季瑜今天的状态越不对,小孩儿脸上藏不住,明显是遇到什么事了。段叔思来想去,给段崇去了个电话,却没打通。
过半小时再打,仍是关机状态。段叔皱眉,不应该啊,在开会?开会也不至于关机啊。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楼上还是没动静,到底是不放心,段叔上楼去瞧,进房间,见季瑜垫个鞋盒坐地上,趴床沿睡着了,怀里抱个糖罐子。段叔对那罐子有印象,那天去商场采购,段崇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个。
段叔缓步上前,喊了两声,季瑜没反应,段叔手放季瑜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就这一下差点把小鲫鱼给推倒了,段叔吓一跳,及时弯腰将人捞住,惊觉对方躯体滚烫,再看季瑜脸色,这哪里是晒红的,分明是病得不轻。
这也不知道烧了多久,段叔不敢耽搁,抱起季瑜大步往外走,快到楼梯口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段叔急喊:“孙平,季瑜晕倒了,你快把段崇的车开过来,钥匙在……”话到一半抬头,冷不丁看见段崇的脸,段叔惊住,“你怎么……”
“我来。”段崇将季瑜接过去抱在怀里,体温太高,像抱个火球,段崇眉心紧拧,转身快步下楼,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转眼将段叔抛在身后,等他追出门,沃尔沃已疾驰远去。
孙平手里抓着把小白菜追出来:“怎么回事,刚不还好好的吗?还有段崇怎么突然回来了?”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哪里是突然。段崇和季瑜之间分明是出了什么问题。
段叔像个因儿子儿媳闹矛盾而烦心的老父亲,转头将气撒孙平身上:“有你什么事?干活去!”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抱季瑜下车时段崇听见他很小声地叫:“段崇。”
季瑜其实醒了有一会,只是头太晕了,嗓子又疼,没力气说话。
“我在。”段崇抱着他进急诊。
测体温,39.4℃,医生开单子,让输液。季瑜脸埋段崇怀里,呜呜地哭,嘴里胡乱说着什么,段崇听见“不要”,以为他是害怕输液,柔声哄道:“你烧得太厉害了,输液好得快。”
“不要生病,不要让爸爸知道……不要……不要哭……”季瑜整个人给烧糊涂了,段崇光听声音都能想到他有多难受,季瑜说完不要哭,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他们都说我,不懂事……可我忍不住,我想哭,我爸爸好可怜,他公司破产,以后没钱了……”
“没事。”段崇捉着季瑜右手放左腿上,让护士给他手背消毒,另一手将季瑜按肩膀上,轻轻拍背安抚,“爸爸没钱,男朋友有钱。”
护士小姐姐捏着棉花球的手微微一抖。
“可我,没有男朋友了……”
季瑜摇头,鼻涕眼泪糊段崇衬衫上,段崇一点不嫌弃,也不避讳,偏头在季瑜颊边轻啄一口:“谁说的,男朋友在这呢。”
第41章 好喜欢你
隔壁床那聒噪大叔又在叨叨了。
“我那女婿啊是真孝顺,都说了小毛病不碍事,这过两天就能出院了,非要明天请假来看我,哎,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得到那份工作,竞争非常激烈,那种大企业管得严,也不知道假好不好请……”
季荣生听他扯东扯西,神情淡定,偶尔微笑着附和两句。
说到后面没话了,便问季荣生:“你儿子呢?这都一下午没见人了。”
“他有事,晚点来。”
“哎哟十几岁的小孩子,又是暑假,能有什么事,多半是跑去玩了。”
季荣生没接话。
郭历诚给季荣生递个油桃,顺便也给隔壁大叔一个,希望能堵上他的嘴。
“哎,谢谢啊。”大叔接过去,不忘说一句,“这孩子可比你那儿子懂事多了。”
郭历诚额角猛一抽,季荣生拍拍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翻过来,往手心里放个桃子,郭历诚拿起“咔嚓”咬一大口,狠狠地嚼。
季荣生有点在意隔壁平头大叔的话,他倒不担心季瑜跑去玩,就怕他心里面难受,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凌晨那会季瑜拿着手机出去,季荣生其实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
在大雨里摔倒的时候,季荣生卧趴在地上,望着儿子决然奔跑的身影,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要是哪天他发生了意外,留下季瑜一个人,他才十几岁,他要怎么办?拦车去往医院的路上,季荣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季瑜没打电话之前,季荣生坐在病床上,拿手机上网,查看了许多有关同.性恋方面的资料,他的心态从最初的气愤、疑惑,到最后慢慢归于平和。
他的儿子没有病,也没有做错什么,他是少数群体中的一员,他只是平平常常地谈了个恋爱。仅此而已。
身为季瑜的父亲,季荣生仅是赋予了他生命,季瑜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有自己的喜好和追求,作为一个并不十分合格的爸爸,季荣生没有资格插手太多。他能做的只有引导和把关。
季荣生了解自己的儿子,无忧无虑成长,没心没肺惯了,他不够成熟,不够坚强,难以保持对善恶之别的敏感,他身边需要一个强大可靠的人,对方至少要坚韧上进,温暖善良有耐心,要能包容恋人不够成熟的小脾气。能有稳定的经济基础当然更好,没有的话也不强求,季荣生还能拼搏,他唯一的要求,是那人必须对季瑜好,会疼人。
季荣生已不打算干预季瑜的恋情,但他保留了作为一个父亲的最后一点点私心,季瑜还太年轻,没有定性,在经营一段感情的过程里,他肯定会犯些小错,如果对方连这么点小错都没办法包容,那这种恋人不要也罢。
早上季瑜说已经和段崇分手的时候,季荣生就在心里叹气,如他所料,季瑜果然犯了“错”。
这错是大是小因人而异,暂且不提,季荣生想知道的是,段崇会怎么做?
段崇接完最后一个电话,转身,见季瑜躺在病床上,静静睁着眼。
“醒了?”段崇迈步过去,将床头摇起,倒杯温水,插根吸管递到季瑜嘴旁。
季瑜咬住吸管慢慢喝下小半杯水,润过喉,小声说:“你怎么回来了?”
“男朋友要跟我分手,我能不回来吗。”段崇摸摸季瑜额头,将一支水银体温计放他腋下,季瑜乖乖夹住,嘴上讨好:“对不起,我应该跟你好好商量,而不是张嘴就说分手,我知道这样很伤人,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