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该安顿的安顿好,两个人度过了个悠闲冗长的下午。
宋以乐坚持着两人一起过的第一个重大节日必须由他下厨露两手,沈云淮拗不过他,只得乖乖让出围裙套在宋以乐身上,报复性地在他纤细的腰后系上了个俏皮的蝴蝶结。
沈云淮从库房找出前些日子整理陈年旧物时用剩的红纸和毛笔砚台,摊在院子里的青石板桌上,刚试探着写了几笔,生疏的运笔使得墨汁糊了一滩在红纸上,便不满地眯起眼睛把纸揉成团。等宋以乐备好菜准备问问沈云淮松鼠鳜鱼是做甜口还是酸口的时候,刚推门,便看见天边漏光处,沈云淮伏案而坐,举着毛笔隔空描摹着振翅而过的雀鸟。
“沈哥。”宋以乐轻唤了声,沈云淮就回头了,哪怕逆着光的面容模糊不清,宋以乐却觉得他是笑着的。
沈云淮“哎”地应了声:“来得正好,刚想去问你,春联写什么好?”
“都行?”宋以乐摇头晃脑地边凑到沈云淮跟前,边拾起地上散落皱巴巴的好几球纸团,展开,是已经写好的新春贺词,墨水已经干透了,铿锵有力笔锋婉转地字迹如人,宋以乐看了眼,好奇地问:“这不写得好好看啊,怎么丢了?”
“哪好看了?”沈云淮不置可否,“都十几年没写了,手生,一动笔抖得跟筛子似的。”
“以前每逢春节我妈都会逮着我教我写春联,从小豆丁时候开始写到十七八岁,丑的好看的她也不在意,总会往大门边上那么一贴,左邻右舍就都看见我写的那破玩意儿了。”沈云淮低头笑了声,在手边的废纸上写了个潦草张狂的福字,捏着边角折成了小小一个折纸爱心。
“啊,之前门上的倒福也是你写的?”宋以乐想了会儿,问。
沈云淮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伸出手去碰了碰宋以乐微凉的指节,又转而扣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人拉到怀里后取下宋以乐攥在掌心的纸团,取而代之把那颗纸折爱心放了上去。
“干嘛?”宋以乐眯着眼,凑近去看沈云淮的眼睛,“小朋友才送折纸爱心折纸星星啦,我二十六岁了。”
沈云淮漏了声笑,抬头去吻他的鼻尖:“打开。”
闻言,宋以乐小心翼翼地把红心展开,指尖沾染上了陈旧红纸褪下色,纸张很小一张,约莫比宋以乐的掌心再小上一些,他两手捏着,阳光正好穿云照堂,那个“福”字便沐浴在了光明暖阳下。
宋以乐顿了两秒钟,品味了沈云淮字里行间未尽的话语,才把目光从红纸上移到沈云淮的脸上。
“沈哥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宋以乐凑前,主动地落了个吻在沈云淮的眉间,“我妈妈之所以让我们一起过除夕,代表她认可我不只是你的爱人情人,更是你的家人。”
“还有,我爱你哦。”
这个吻落在了唇上。
你给我,盛满青山云雾落日翻涌的爱与祝福;
我给你,潦倒万象人间无问理想的漫长余生。
第25章 短暂分别
春节往后,二月中旬,城镇还未经东风,植被枯黄的枝桠却已生了零星点点的绿意,脆生生地在头顶随风轻颤。
这个季节的晨昏总是混沌不明,明光暗影含含糊糊地杂在一块儿,宋以乐被恼人的闹钟声吵醒后,眯着惺忪的睡眼把房间的窗子开了条小缝,尘气冷风和日光马上就溜进了屋内。宋以乐站在窗边醒了醒脑子,眼镜还没来得及戴,先是给手机开机,后便是是如珍宝般把手机捧在掌心里,等待沈云淮的来电。
算算日子,宋以乐和沈云淮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
春节还没过完沈云淮倒是忙了起来,日夜不分地伏案赶稿也好,废寝忘食地和一群外国人开视频会议也罢,无论宋以乐怎么问,沈云淮都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是为了还个人情。而这人情为何,他终归不得而知,直到大年初七沈云淮接了通电话后说要到F国一趟,大概一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打自相遇以来便没有分开过的俩人而言,着实也不算短。
这回宋以乐可不会任由他打诨插科糊弄过去了,磨着问了好久,沈云淮才松了口说是之前托了个本科关系好的学长帮忙改装阁楼,废了好多口舌和心思欠下的人情债,不得不还。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讨自己快乐,宋以乐哪能不识好歹地埋怨什么呢。
沈云淮去F国,自己在H市呆着着实没什么意思,酒吧李谬比他懂得更多,民宿方面容虞更是能以一己之力处理得面面俱到,这么想着,宋以乐便去了B市探望父母了。这半个月内隔着时差和千公里距离,他们依然没落下打电话和发消息,只是没了沈云淮在,起床困难症患者宋以乐每每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总是会格外想念沈云淮。
这么想着,沈云淮的电话倒是拨了过来,宋以乐接得很快,马上便听见了沈云淮那边的十分喧杂的背景音,各种人声堆叠在一起,可沈云淮的声音却仍是笑哑分明的,隔着电波传来,响在耳中,却燃在心尖,像极了安徒生童话里小女孩擦亮的一蓬温柔火焰:“早啊。”
“早。”宋以乐看着阳光下枝稍麻雀的倒影,笑了声,“今天也很忙吗?”
“有点儿,成立工作室的流程比我想得复杂多了,我只是个会画图的书呆子,Ethan就逮着我压榨,从念书的时候就这样了。”
“沈哥你明明干什么都能干得很好的。”宋以乐歪着头听着笑了,却发觉沈云淮的声音里带着些哑,又敛起了笑。
“宝宝,我有时候觉得你的粉丝滤镜很厚啊。”
“明明是爱的滤镜。”
电话那头,沈云淮“哎”了声,忙道:“你说的对。对了,伯父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
“老样子,虽然还是记不清我和妈妈,但好在能好好吃东西。”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了敲门声,想来是宋芸来叫宋以乐吃早饭了,他抬头望了眼时钟七点已经过了四十分,也就意味着F国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两点了,于是匆匆道了声:“沈哥两点了,赶紧睡觉啦。”
也不知道该感慨小孩儿是真走心,把两地的时间换算得如此之快,还是叹息时差把横在两人间的千山万水都拉长了再拉长。
“知道了,你也去吃早餐,牛奶热了再喝,天气还冷着别贪凉,出门穿上秋裤。” 沈云淮“哎”了声,却不忘嘱咐,“睡醒再给你发消息。”
“晓得啦,挂了啊,晚安。”
挂了电话,宋以乐把升温的手机捂在掌心,仰头盯着肃穆周正的雾灰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蜘蛛网,又低下头来看了会儿自己脚上松松垮垮挂在指头的拖鞋。半晌,宋以乐把手机贴着脸颊,身子往后倒向了柔软床铺,陷了下去。
B市时间八点零五分,气温十八度,晴时多云,风速每小时九点三公里。宋以乐想,如果想念能随风横跨万水千山到达异国他乡就好了,那么只要他每天想念一点,日积月累,便是见山盼海皆是爱人的面貌。
“和云淮打电话呢?”宋芸把早餐摆在餐桌后便坐到了宋以乐对面,抬手拿了个包子轻手轻脚地剥皮,抬头看了眼低头喝粥的宋以乐,没人住问了句。
宋以乐咽了口粥“嗯”了声。他还是学不会和母亲如何亲昵相处,虽然彼此都磕磕绊绊地试图弥补破了窟窿的亲情,可怎么也做不到完美,宋芸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到底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宋芸垂眸,轻声道:“说实话我去H市找你却遇到云淮,他和我说不做设计师了的时候,我是由衷地觉得可惜的。”
涉及沈云淮的话题,宋以乐便抬起了埋入碗中的头,朝宋芸眨了眨眼。
“他很有天赋,甚至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宋以乐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
“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但我也是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的,”宋芸搁下筷子,颇为严肃地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辞职,是因为公司董事拿公司股份和设计所有权要挟他娶董事千金。”
公司股份对沈云淮而言自然只是身外之物,哪怕是天降横财无偿给予,他也不会要。可设计所有权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那是一个设计师的半分灵魂,以血为笔以灵感为画布,每一笔一线都是倾注心血构成的。夺走所有权意味着如同被拿走亲身孩子,这一点宋以乐是明白的。
沈云淮只字不提的过往,是维护了他作为设计师的半身傲骨,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理想与天赋,只不过换了个方式守卫尊严到底而已。哪怕生在中庭的□□凡胎,骨子里流着的,都是世界树孕育的血,伟大而壮丽。
吃过早餐后宋以乐在阳台照着暖阳,把和沈云淮的聊天记录从第一条翻了个遍,翻到了‘对方已通过您的请求’这条规规矩矩的微信自带灰字下方,是宋以乐发了一张图片给沈云淮,夸赞沈老板饭做得好吃,字写得也好看。
图片已经过期再也无法查看了,可宋以乐就是记得,上头写的是—— 春逝夏至,幸于相逢,人间四季,夏花欣喜,皆愿你所有。
那时候还未曾堕入情海,还未知春宵苦短,更无从窥探神明具象。虽然经常黏在一起过日子,可聊天内容依然丰富,柴米油盐,月升星落,他们都聊,哪怕不在彼此身边的这半个月也好似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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