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逃那混蛋欠下的高利贷,她带着刚捡回来不久的翟俭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几个月后还是被发现了。
那段时日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些变态疯狂地折磨他们……如果仅仅只是折磨她一个人就好了,然而事实上,这些变态连几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好几次甚至在她面前把翟俭给吊起来,用带着火星的烟头直接戳到他细嫩的皮肤上……她开始到处找工作,努力赚钱,那种出卖身体的活,她根本没有去干,可是那些变态却不放过她……她几乎想自杀了,但想到年幼的翟俭又硬生生打断了念头。如果她死了,翟俭该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对待翟俭?她几乎想都不敢想。
艰辛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看着翟俭越长越大,原本清澈纯真的眸子因周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浑浊阴暗。
虽然她的身子已污秽不堪,但是她仍然希望翟俭能够保持一颗干净的心。
大概在翟俭九岁的时候,有一次,他被邻居家的小孩挑衅说:你妈妈是婊子!
翟俭听完猛地扑了过去,两人翻滚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翟俭出手极为凶狠,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打到最后,那个小孩哭爹喊娘直叫疼,可是翟俭就是不停手,疯了似的对他拳打脚踢,直打得血都流了出来,当时有很多小孩围成了一个圈子看热闹,拍手叫好的人特别多,其中有几个还是经常和那个被打小孩在一起玩的。
翟菁买菜回来便看到翟俭浑身是血地从那个不省人事的小孩身上爬起来,当时她吓了一跳,浑身都冰凉了,整个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令她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翟俭从那小孩身上爬起来之后还没完,只见他站好后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随后走到那个小孩的脑袋边上,居高临下,指着他一字一顿冷冷地说:“你、他、妈、的、全、家、都、是、婊、子!”
翟俭的声音还算稚嫩,然而此时此刻听起来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辣,令人从心底泛起寒意。
翟菁听完立马就明白令翟俭如此生气的原因了,她的眼眶一热,说不感动那是废话,她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而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翟俭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对准他的脸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啪!——”
翟俭被打懵了,他的脸歪到了一边,许久他都不曾回过神来。
为什么妈妈会打他?
“妈……”过了很久,翟俭才低低地叫出声来。
站在他面前的人呼吸急促,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意识到翟菁生气了,而且,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别叫我妈!”翟菁厉声说,她的目光带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甚至还带了崩溃在里面,“是谁准许你说脏话的!”
翟俭咬了咬牙,垂下眼睛不说话。
他突然记起来,翟菁曾经对他说:“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许说脏话!要是你真的说了,就别认我这个母亲!”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变态经常一边骂脏话一边折磨翟菁。
对于翟菁来说,每当听到有人说脏话,她都会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些事情,如果连翟俭也说了脏话,那么在翟菁心里,翟俭和他们,似乎就是一样的人了。
于是翟俭再也没有说过脏话。从那之后,其他小孩也不太敢招惹翟俭,顶多在暗地里悄悄地说他们的坏话,看见翟俭,都会立马小心翼翼地绕道走。当然,一些大点的小孩除外,他们偶尔也会找翟俭的茬儿,因此打架的事也时有发生。
因为这些经历,翟俭对交朋友这件事十分抗拒,在他眼里,除了他母亲,无论是谁,和他在一起总有些不怀好意在里头。
但对于翟菁来说,至少翟俭开始交朋友了,而且交的这个朋友给她的感觉还不错,虽然初次见面不能妄下定论,但是至少可以看出他对翟俭是真诚的。曾经的她看人不准,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渐渐地有些会看了。
接下来的一切,让翟菁对程浩的好感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庆幸翟俭能交到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她发现程浩很健谈。
吃饭的时候,翟菁问起他的情况,程浩便一一回答,表情没有丝毫做作,语言还挺幽默风趣,逗得翟菁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聊着聊着程浩就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来,聊到他爸爸的时候程浩下意识地把话题拐了个弯去聊其他地方。翟菁意识到这点后也没多说什么。
程浩又说起自己英语老师讲课时闹的几个笑话,她发现程浩的英语挺不错,虽然她听不太懂,但是那发音一听就知道应该挺准的,感觉很圆润,她下意识地拿翟俭的英语发音去对比,然后发现这两人简直就不是一个水平的。事后翟菁对翟俭说,要他多学着点。
其实程浩英语发音标准的很大原因就是,他经常看外国电影,因为在女同学面前可以装酷,偶尔冒出几句鸟语感觉挺牛叉的,他也因此泡到了不少妞。
其实,就程浩把受了伤的翟俭带回来这件事来说,已足够让翟菁喜欢他了。
她特意给两个孩子多添了些饭,自己少吃一些。然而,敏锐的翟俭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不停地给她夹菜,用眼神示意她吃多一点。
她触碰到翟俭那充满关心的眼神,心中一暖,微微笑了起来。
她的阿俭,总是那么乖巧懂事。
吃饭的过程中,翟俭基本没怎么说话,他一边小口地吃饭一边默默地听着程浩的叙述,当程浩某段幽默风趣的叙述令翟菁笑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这种感觉令他沉溺。
直到很久以后,当翟俭再次回想起来时,他才明白,原来那种感觉——是家的感觉。
然而,当他明白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第15章 印记
昏黄的灯光照得程浩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刚刚打了个电话回家,叫人开车来接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而在这半个小时之内,他只能面对默不作声一心只写自己作业的乖宝宝翟俭。
程浩觉得气氛太沉闷了,而翟俭恰好停了笔似乎在琢磨什么,于是他开口道:“这道题似乎有点难啊。”
翟俭闻言看了他一眼,接着毫不犹豫地刷刷刷几笔,在作业本上写下了答案。
程浩眨了眨眼睛,半晌说:“你写数学题挺厉害嘛。”
翟俭拿笔的手微微顿了顿,低声解释道:“这是物理题。”
程浩愣了一下,待仔细琢磨后,他慢吞吞地说:“一般写物理题写得厉害的人,写数学题都挺厉害。”
翟俭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他默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下头继续做题。
程浩又观察了他一会儿,开口:“你握笔的方式不对。”
翟俭停下笔,看向了程浩。
“我教你怎么握笔。”程浩说。
翟俭闻言,整个转过去面向他,眼神专注。
程浩拿起一支笔,摆出正确的握笔方式给翟俭看,同时道:“你看,大拇指不应该按在食指的指甲盖上,应该这样……”他用另一只手戳了戳翟俭圈住笔的大拇指,“缩回来点,你看下我的,再缩点……诶对,差不多了,就是这样。”
翟俭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笔的手,摇摇头:“使不上力。”
程浩听完笑了起来:“使不上力就对了。”
翟俭闻言,墨色的瞳仁里闪现出几丝疑惑的光芒。
程浩继续笑道:“如果你第一次这样拿就觉得使得上力,那我才不信了。”他顿了顿,道,“我读初一的时候,也是像你刚才那样拿笔的,”说罢他熟练地把握笔姿势摆得和翟俭原先一样,随后将笔挪开点给翟俭看自己的中指,“看,指甲盖左下边有老茧是吧,原先比这个还要大点,这一年来我努力改正,才变得平了些。”他看了看翟俭的右手中指,道,“哟,你这老茧和我原先那个有得一比了。”
翟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中指,小时候觉得有点疼,还起过水泡,但一直没在意。
程浩回忆道:“有一次,一哥们提到握笔方式,大家就一起秀老茧,结果最后一致认为我的老茧最大。本来没什么,直到有一天,我有点喜欢的一个女孩对我说,‘程浩,你的手长得真好看,挺修长的’,因为当时她看的是我的左手,所以没看到我右手中指上的老茧。从那天起我就试着把这老茧给磨平,但是磨了也不是办法,毕竟我握笔的方式还是不对,迟早它还是会长成原来那个样子,后来我只好跟人学怎么正确握笔。”
因为喜欢那个女孩子,所以就改正确了么。
翟俭默默地想着。
“话说回来,改正这坏习惯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毕竟从小到大一直那样拿惯了。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写出来的字和三岁小孩有得一拼。怎么说吧,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用力,但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每次写字的时候我都尽力保持正确的方式写,无论写得多难看。大概一个多月,我渐渐找到些感觉,写出来的字也开始带了劲度,不知是不是错觉,写出来的字还比之前顺眼了不少。”说罢程浩拿笔在草稿纸上顺溜地写了一串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