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鸟叽叽喳喳,拂晓晕过柔软的色调渡在天际,像是一览无余的天幕泼上了颜料。
“小伙子,起那么早啊。”农家乐的老板娘给散养的土鸡撒了一大把谷子,回来时正好看见坐在门口的焦丞。
焦丞笑着点点头。
其实对于他而言,整宿不睡觉是极其少见的事,哪怕是高中出柜,又或者在和白掣分道扬镳时,也不是这种心境。
挺奇怪的,可能和年龄有关吧,他想。
山色每一刻都在骤变,屋里终于来电了。
焦丞蹑手蹑脚地去房间冲电,李飞惮的手机就放在床头,他没忍住拿了起来,屏幕浸水全花了,拿起来有一种不协调的重感。
数据线连入手机发出“滴”的声音,李飞惮突然翻了个身子,房间里的床板“吱嘎吱嘎”作响。
焦丞偏头,男人眉头蹙紧,胸口大力地起伏,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他伸手本想抚平,可想起昨天晚上的争吵,犹豫地停在了半空中。
“焦丞!”
外头突然有人喊道。
他紧张地收回手,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门外沈川换了件短袖,站在在外头看他匆匆跑了出来问:“我刚听老板娘说你起床了,就喊了声,没打扰你吧?”
焦丞也不理解自己紧张什么劲,笑笑:“没事,确实醒了,袁羽他们呢?”
“还在睡呢,大家都淋坏了吧,小路都有点咳嗽,估计跑累了,昨晚我们都准备睡了他还在骑旺仔玩,李飞惮呢?”
“他…他也还在睡呢。”
沈川喊焦丞是想找人一起回山头把留在那儿的东西给收了,两个人车都不在附近,只能先借了老板娘家的小型卡车。
焦丞虽然一宿没睡,但好像也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吹着窗外的风反倒是更清醒了。
“没想到你还会开卡车。”
沈川:“之前从警局辞职后找不到活干,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跑去送货,驾照也是那时候考的,但小路还小不能没人陪,后来就不干了。”
焦丞喉咙里应答着,“你现在不顾虑袁羽的年龄了?”
“哎……也不是,等我五十岁了,他才差不多我这个年纪。”
沈川拐了个弯,到了小路上,正好路过瓜地,远远就看见田主戴着斗笠在干活,悠悠继续道:“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浑浑噩噩这么多年,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忘了。你们应该都觉得我性格很懦弱吧,做什么都陪笑着。以前的我打死也不会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不说我了,听说昨天李飞惮回去特意拿的你做的蛋糕了?”
日出的光洒入窗子里,映入焦丞的眼睛里,“嗯。”
沈川停了车,看他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到了,果然乱七八糟,得赶紧收走了。”
扎营点的几个帐篷抗风能力还行,都健在,但哪里抵得过这场暴雨,软塌塌地散落在地上,还有一个直接勾在了树枝上。
焦丞和沈川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把这块地收拾干净,烧烤架肯定是坏了,少不了赔偿。
最后挨个儿查一查帐篷下有没有遗漏什么贵重物品,被子肯定是带不回去了,焦丞翻了翻竟然翻到了那沓A4纸,被雨水打湿墨水糊了,凑近仔细看了看,似乎还有一部分蓝笔的印记,或许是李飞惮后来写的。
沈川和他解决了垃圾就直接回去了。
旺仔和芝麻站在鸡棚的栅栏边看鸡,陆橧青怕他们一不小心搞谋杀,也在旁边看着。
其他人除了李飞惮都围在桌子边上吃老板娘做的农家小炒当早饭。
“你们回去收拾东西了?”袁羽打了个哈欠问。
沈川揶揄:“嗯,还收拾到几个奇怪的东西。”
袁羽看着他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憋红了脸挑/逗地直视着沈川。
饶泠:“???”狗粮的味道。
老板娘给他们俩盛了粥,沈川一坐下来就发现对面一个碗没动过,似乎已经凉了,“李飞惮呢?他不吃饭吗?”
杨雪柔:“刚才看他突然匆忙地跑了出来,脸色惨白,衣服也没穿好,我还以为生病了,可他傻愣地看了会我们就去洗手池那里了,去挺久了。”
饶泠咬着白面馒头:“今天飞惮哥确实不太舒服,耳朵痛还是头痛,我看他一直摸耳垂,是不是淋雨感冒了?”
柳伯茂抬头看了眼焦丞,放下筷子:“那我去找他。”
焦丞依旧没吭声地吃着饭,大伙儿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继续嘻嘻哈哈。
本来他们是准备下午三四点再回去的,但也没料到会碰上这么大的暴风雨,装备也都坏了,商量着午饭后就打道回府。
没睡觉的后遗症逐渐上头,焦丞吃着榨菜和宫保鸡丁打了几个哈欠。
不一会,李飞惮和柳伯茂就从后边走了出来。
李飞惮的脸色非常差,像是被用力搓过,脸颊两侧异常红,还连连打喷嚏,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几分,边走还一直在摸他的耳朵。
“不舒服吗?”杨雪柔问。
李飞惮坐了下来,随便加了几筷子,嗡声道:“还好。”
听到他明显嘶哑的声音,焦丞愣是抬头看了眼,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下,随后又都偏离开来。
一行人付清了“债务”,总算是开车回家了,回去时为了顺路,杨雪柔和饶泠都是蹭的陆橧青的车,焦丞开一辆,李飞惮开一辆,两个人再也没说过话。
焦丞先回了一趟爸妈家,把旺仔送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旺仔玩野了的缘故,撒泼着半天都不肯他走。
随后焦丞硬是被他妈一起扣在了家里,说是吃完晚饭再回去。
下午他混沌地补了个觉,起床时整个人乱糟糟的,口腔里也不舒服,妈已经开始盛晚饭,闻着空气里,全是是萝卜乌鸡汤味道。
“丞丞快吃饭了,刷个牙吧,你看看出去玩个什么劲儿,说是去放松,看把你累的。”
焦丞对着镜子,两个大眼袋尤为明显,“还好吧,主要是昨天下了暴雨。”
焦建翔下棋刚回家,放下钥匙就看见自家儿子穿着睡衣睡眼惺忪,有些意外,低头逗了逗扑过来的旺仔,又四处张望,随后才漫不经心问:“那臭小子呢?没回来?”
“儿子说他有工作没来得及回来,哎,今天家里正好有只乌鸡,这可是飞惮最爱喝。”焦妈可惜地摇摇头,拔高声音对着洗手间喊:“丞丞,你等会晚上回去带一点,热热给飞惮补补。”
两老夫妻还在嘀嘀咕咕,不知为何焦丞听出了一股失望,他把嘴巴里的泡沫全部吐光,随着水流顺着旋儿全部流下去,伸手看了眼手机。
没有任何消息。
从回来到现在他和李飞惮都没有联系过。
又或者说从昨晚自己提完那件事后,两人再也没有吱过声。
也不知道李飞惮有没有去买新手机。
焦丞想着,外头爸妈又开始催了。
一顿晚饭被塞得特别撑,本来农家乐那边的早午饭还没消化掉,又吃了这么多,实在是顶。
焦丞开车一个人带着保温箱回家时,脱鞋进门,发现家里客厅一片漆黑,他开了灯,愣了一会,没人。
李飞惮不在家。
照理来说,今天工作室是放假的,他应该在家的。
焦丞把乌鸡汤放进冰箱保鲜,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扔进洗衣机里,坐在沙发上发呆。
朋友圈里一片祥和。
陆橧青带芝麻洗剪吹换了个新造型,照片里小博美漂亮精致,全然没了早上跟着旺仔撒泼的劲头。
刷着刷着,又刷到一段视频。
是没加几天的刘维丝发的。
焦丞点开来看,画面混乱,手机拍得摇晃,只看见几个女舞者在化妆,后背的镜子里映着男舞者的背影,一晃而过,有个影子格外挺拔。
洗衣机滚啊滚啊,半个小时后终于洗完了,焦丞起身把衣服挂上内置的衣架上,门被推开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李飞惮也看过来。
焦丞有些意外。
李飞惮戴了两枚耳钉,银色的,小小的。
虽然小,但不至于注意不到,因为焦丞不止一次地捏过男人的耳洞,也问过他既然迷信打了干嘛不戴,对方也只说麻烦。
一个下午而已,竟然就戴了。
第一次见到。
李飞惮还是和平常一样,一回来就扔下了背着的运动包,正在拆手表,抬头看了眼过来。
两个人莫名得对视,然后尬住了。
焦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该表达的都表达了,本来也不是个擅长争吵的人,只好扭头继续抖抖手里的衬衫套进架子里。
“我去洗澡了。”
李飞惮简单地说了一声,就皱眉走进了浴室,不一会传来水花声。
焦丞去客厅拿了李飞惮运动包里的换洗衣服,一起扔进了水池里,低头收拾茶几,上面放着两台手机,完全一样的型号,一部新一部旧。
果然旧的坏了……
他们冷战了。
可能“冷战”这个词并不算准确,因为他们还会交流,虽然这样的交流没有任何的意义。
比如焦丞会喊他“吃饭了”,又比如李飞惮吃完会自觉地洗碗,两个人还是睡一张床,却什么也不聊,什么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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