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冷笑一声,红着眼睛问:“那许鹤呢,他通过了么?”
迟归看着他,没有作声。
“他是比我强,但这件事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海湾竭力忍着泪,哽咽道:“明明是他的责任,凭什么他能留下来?”
“你理智一点。”迟归伸出手,却被他推开了。
海湾抓着蛋糕盒子,奋力向门内一扔,转身跑回了家。
隔壁大门摔得山响,迟归闻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也闭上了门。
那块雪白的地毯今日遭劫,巧克力擦过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蛋糕已摔得不成样子,隐约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迟归不爱甜食,中指挑起一抹奶油尝了尝,便随手将它塞进了冰箱。
他去洗衣间拿来清洁剂和板刷,一点点将地毯上的污渍清干净,然后搬开沙发和茶几,把地毯卷起扔到了阳台上。
海湾回去倒头便睡,直到夜色黑沉时才醒。心里仿佛堵着颗橄榄,闷闷的透不过气,他扯开领口,吸吸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彦鸣的七个未接电话,附带一条消息:“今晚庆功,有时间吗?你的分红发下来了,卡在我这儿,什么时候来取?”
屏幕右上角显示现在十点半,海湾坐起身,给他回了一条消息:“什么时候都行。”
不料彦鸣在线,瞬间回道:“现在睡了吗?”
“还没有。”海湾的消息刚发过去,对方的语音通话立刻打了过来:“喂,我们都在外面庆功呢,你要是没睡要不要一起来?”
海湾实在没有心情,他现在只想窝在床上放空,什么都不想,就不会难过。
但工作室的人都在,大家平时难得聚齐,独他不去似乎不妥,遂勉强答应了。
这个时间已没有地铁可乘,幸而庆功的地方不远,他打了一辆车,刚过起步价已抵达目的地。
彦鸣怕他找不到包厢,正站在KTV门口等着,见他下车便迎了上来:“就差你了,下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睡着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睛也略显红肿,幸而晚间晦暗,看不分明。
“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不是说还在做别的工作吗?”彦鸣不明就里,闲谈中无意戳到了他的痛处。
海湾神色一黯,扯了扯嘴角:“没有,没干别的。”
彦鸣亦是知情识趣之人,听他如此说,明白他必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引着他穿过浮华的长廊,进了左手边最后一间包厢。
众人一见他来,七嘴八舌地喊罚酒。其中不乏几个日本人,他们平时谦逊压抑,往往酒后放纵得最厉害。
洋子身边坐着的谷崎正和他的翻译抢话筒,工作室的另一个走肌肉路线的模特塞给海湾一杯酒,起哄道:“哎哎——湾湾来晚了,把这喝了才能算了。”
一旁两个后期附和说:“对对对,该罚。下季度湾湾就是销冠了,怎么能不来?咱们一块儿走一个,预祝湾湾写真大卖!”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一齐举杯相贺。
海湾不好推辞,一饮而尽,笑道:“谢谢大家,这是大家的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座众人见他这样客气懂事,顿时情绪高涨,嚷着要轮番敬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下来,笑声迭起,哄闹作一团。
也不知是谁,偏在此时点了一首谷村新司的《星》,耳熟能详的旧旋律,励志向上的老歌词,勾连着每个人回不去的青葱岁月,室内气氛怀旧而感伤,莫名变成了大合唱。
海湾年纪最轻,对这首歌不熟,难以产生共鸣。他又素来量浅,沾酒便挂相,醉起来轻则情绪失常,重则出现幻觉。
刚刚喝下的有洋酒、有啤酒,还有些白酒,此刻他酒意上头,双颊作烧,神志飘忽得连屏幕上的中文字幕都看不清。
彦鸣见状,悄悄道:“你去洗把脸吧,要不然真醉了。”
海湾点点头,扶着墙走了出去。
盥洗室距离包房不远,转过岔口,右手边第一间门上画着一个性别特征明显的图案,底下还有一个英文字:“Male.”
海湾晃晃悠悠走进去,打开银色水龙头扑了些凉水在脸上,果觉清醒不少。
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血丝密布,脸上更是红若施脂。
陆远舟给他准备的衣服的确物有所值,在床上蹂`躏了一下午,竟未出现半个褶,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有几分学生气。
纵然青春永驻,又能如何?
他抽出两张纸巾,擦过脸,丢进了垃圾桶。
一脚刚踏出门外,忽听身后人声叫他:“海湾,这么巧?”
是许鹤。
“你怎么在这儿?”他皱了皱眉,好容易压下去的心情又翻了上来。
许鹤洗着手笑说:“我和餐厅人来的啊,今晚大家来庆祝明天正式营业。不好意思啊,我说叫你们四个来着,但秦川拦着没让。”
他的口气轻蔑而欠揍,海湾气得肺要炸开,咬着牙道:“不用,我也没时间。”
刚推开门,许鹤又叫住他:“哎——我有个事儿告诉你。”
海湾狐疑地转过身,听他道:“你明天去餐厅办个手续吧,你的衣服、名牌都要收回去,还有你要是有留在更衣室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拿走了。”
许鹤笑了笑,对镜整理着自己的鬓角说:“你看,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那份合同你真该签了的。”
“现在不仅餐厅的工作没了,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也被你放弃了,你图个什么呢?”
海湾关上半开着的门,走到他跟前,目视着他道:“就算早知今日,你的合同我也绝不会签。”
“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就知道玩下三滥,处处有所图。你真恶心了你上过的那么多年学。”
“少跟我装清高了。”许鹤脸色倏变,扔下手里的毛巾,牵着一侧嘴角道:“你知道什么呀?你了解迟归吗,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他步步紧逼,几乎是贴着海湾的脸说:“是,我就是玩下三滥,怎么了?你以为餐厅里的人看不出来么?”
“别说我撞你一下,就是当众给你一耳光,迟总也不会赶我走。我根本没想玩阴的,就是明着找茬,你能怎么样?结果又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我留下来是迟总亲自拍的板,你们不是住一块儿么,他跟你说了么?”
许鹤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句句往人心底刺。
海湾气血上涌,忍无可忍,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低声威吓道:“你别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你打我呀。”许鹤丝毫不反抗,笑得愈发轻蔑,“你这样的人,除了动粗还会干什么?凭你也配追迟归?”
“不妨告诉你,即便餐厅里只剩一个名额,他留下的也只会是我。旗鼓相当才有资格做对手,你根本不配和我争。”
“迟归跟你玩玩,你就当真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海湾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心绪却渐渐冷静下来,半晌,他松开许鹤的领口,径自走了出去。
原来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所谓的公平公正,都不过是留下徐鹤的借口,自己只是他随时丢弃的牺牲品而已。
回到包厢,众人正在如火如荼地拼酒,海湾积着一口气未出,破罐破摔地加入了彦鸣的阵营。
离开KTV时,一群人除了几个酒量好的,个个东倒西歪,不分南北。
洋子拦下几辆的士,众人按着住处的方向与远近,分别组队上车。
海湾醉得不省人事,彦鸣还算清醒,遂自告奋勇护送他回去。
开到海湾国际小区外,司机不能再向里进,彦鸣无法,扛着海湾下了车。
后者挣扎着扑到花坛边,搜肠刮肚地吐了许久。他中午忙着做蛋糕,晚上又忙着伤心,两餐不曾吃,此时呕出的尽是酸水。
彦鸣帮他拍着背,待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继续扶着他向里走,“你住几号楼,有钥匙吗?”
海湾口里喃喃说着些什么,彦鸣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半日,大约猜出一句B-17来。
早先迟归出差时,海湾已经在大楼的安保系统里录入了指纹,现在他不必刷卡,只需输入指纹便可乘电梯。
彦鸣一见那门锁的样式,捉住他乱摆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按,果然大门洞开,电梯也正常开始运行。
单元门可以如此开,家门便不行了。
海湾的钥匙放在哪里,彦鸣岂能得知。他在醉鬼身上前后乱翻,手刚伸进他裤子右侧的口袋里,走廊尽头的大门突然开了。
迟归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冷冷道:“你是谁?这里是私人楼层,你怎么上来的?”
“我……他是住在这里吗?”看他严肃的表情,彦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
“海湾是住在这里,可你不住在这里。”迟归走上前,盯着他道:“你带身份证了吗,进门之前登记了吗?这里是高度私密的住宅区,非住户一般人不让进,你是怎么进来的?”
彦鸣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只是送他回家,又不是来溜门撬锁……”
话未说完,海湾在他肩上扭了扭,捂着嘴“嗯嗯哼哼”,似乎又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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