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摇醒身边熟睡的人,收起他搁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和数据线,温声道:“我们到了,先别睡了。”
海湾揉着迷蒙的双眼坐起身,见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都在整理行囊,他也忙穿衣准备离开。
他初次来到异国他乡,语言又不通,想必兴奋之余也难免紧张。迟归牵着他的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带着他向外走。
机场外早有人来接,申请过停留期,海湾和迟归走出玻璃门,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迟归,湾湾——这儿!这儿!”
王昆仑喘吁吁地跑上前,拍拍海湾肩膀笑道:“等半天了,愣是没看着。你俩溜得也太快了!”
迟归见是他,递过行李问:“你什么时到的?”
“我也是昨儿晚上刚到,今儿凌晨他们几个就到了,正陪着佳然在教堂布置。就我有空来接你俩。”
王昆仑其实比迟归年长许多,与邢佳然可以算是两个年龄层的人,即便以叔侄论也不为过。而邢佳然的父亲邢聿之和他岁数相仿,是多年的故旧。
他们这个小圈子,最初便是王昆仑牵线搭桥才得形成,否则以迟归的孤僻,大约永远也融入不了任何集体。
事实上王昆仑也的确长期扮演着大家长和粘合剂的角色,他为人热情活跃自来熟,且交游广阔、仗义疏财,素来喜欢举办各式各样的聚会活动,与自家楼下小超市里的收银员也常称兄道弟。
似景珏、周容等人,与邢佳然从前并不相识,都是他带进的交际圈。此次邢佳然母亲过世,大家前来吊唁,除了迟归与王昆仑全是第一次到邢聿之家。
他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室说:“佳然家里住不开,你俩住酒店去吧。”
海湾抬头看迟归,后者摸摸他脑袋,道:“我让人提前把房子收拾出来了,你送我们过去,先去趟邢家。”
“房子?”海湾不明就里地问。
王昆仑开着车说:“你家迟迟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当初已经买了房子,本想在这儿定居来着。我看你俩还是先别过去了,他们家里这会儿乱哄哄的,教会那帮人正在里面做弥撒呢,外人去了也不好。明天丧礼,你俩直接过去得了。”
迟归伸出右手,指腹在鼻梁上揉了揉,道:“那先回家吧。”
车子径直向前开去,两旁的树木高大茂密,再走一段时间,便徐徐展现出城市繁华的夜景。太空针遥遥相望,海湾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嘴巴张成一个鸭蛋。
王昆仑转过弯道,顺着九十号公路穿过夜雨中的华盛顿湖,驶入了林木繁盛的美色岛。他七拐八绕,开到一片空旷的住宅区里,停在了其中一栋临水的房子前。
海湾早已眼花缭乱、意识涣散,忽然置身于此,令他感到十分迷茫。他恍如隔世地开门下车,怔怔跟在迟归身边,不知何去何从。
“那行,我不进去了,你俩快补觉去吧。”王昆仑将他们送进家门,接着打道回府,开车而去。
迟归打开密码锁,领着海湾越过庭院,回到了他许久不曾踏足的家。
这栋别墅装修得绿意盎然,打开顶灯,入眼满是植物,有他叫上名的,有他叫不上名的,门厅、客厅、院子,像个小型公园。
“这是你家?”海湾有些看傻眼了,“好大啊……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些植物竟然还没死。”
“它们都有人照管,怎么会死。”迟归换过鞋和睡衣,带着他去二楼的卧室洗澡。
海湾边上楼梯边四处打量,眼睛从玻璃栏杆转移到水晶灯,再到颜色森冷的砖石墙面,每一寸都像抛过光的瓷器,亮闪闪晶莹莹。
迟归去卧室铺床,让他进浴室洗漱,待他出来,又指挥他关灯睡觉。海湾依言照做,却见他自己走了出去。
值此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海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不免惴惴,他在飞机里睡得太久,当下一丝困意也无。
海湾趿着拖鞋走出去,在二楼偌大的客厅里转了一圈,却连半个影子都没看见。他一扇扇地推开门,最后在书房找到了坐在阳台上的迟归。
屋里没有开灯,四周乌漆漆一片,雨水不断地从外面潲进来,阳台上的风带着清冷,令人忍不住寒颤。
海湾慢慢关上门,放轻脚步踱到他身边,搭上一只手问:“做什么呢?”
迟归目光虚虚落进雨水中,神色淹没在晦暗里看不分明,只有周身散发出的浓稠郁气能让人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乖,帮我把桌上的盒子拿过来。”他淡淡地吩咐,没有一分多余的关注。
海湾知道他眼下不在状态,能抽出精力搭理自己已是耗尽了耐心,因而也不怨怼,听话地将盒子给他拿了过来。
迟归从中取出一支雪茄,打火机倏然驱散黑暗,不久又归于沉寂。他捏着烟身送在唇边,近乎急迫地吸了一下。随着长长一口气舒出,他蓦地放松下来。
“过来,坐过来。”他招招手。
海湾一直蹲在他膝边,闻言爬到他身旁,手足无措地望着他问:“要抱抱吗?”
迟归浅浅笑了一声,将他拥进怀里,道:“抱抱你,我的精神鸦片。”
“你对我上瘾了么?”他笑出两颗小虎牙,借由雪茄蒂上的星火看去,有点诡异的可爱。
“上瘾,你绝对让人沉迷。”迟归咬着字眼在他鬓边撩拨:“难以……自拔。”
“噢——你不能这样!”他岂能如此勾得人头皮发麻,海湾毫无抵抗力地控诉道:“你这是犯规,太不公平了!”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迟归不讲道理起来很有讼棍潜质,他敛去笑意,抱着海湾又吸了一口雪茄,沉沉道:“湾湾,永远陪着我,别离开。”
海湾机灵的耳朵突然竖起来,来不及思考他言中深意,下意识地圈着他腰身保证:“当然了,这还用说。”
迟归没有接话,过了片刻,他又道:“明天是追悼会,我想带你去见见她,你怕不怕?”
“不怕!”海湾并非胆小之人,况且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情,何必言怕。“那明天要去见她,是不是得精精神神的,让她知道你现在特别好?”
“嗯,你说得对。”迟归了解他的意思,掐着他腮上薄薄一层肉皮,笑道:“睡觉去,小滑头。”
“嘿。”海湾眉眼弯成月牙,被他扛着向回走,咧着嘴巴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很聪明的。”
“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傻瓜。”
次日一早雨停了,西雅图的天空难得放晴,光晕在太阳下呈现出七彩的颜色。草坪上露珠凝聚,到处弥漫着泥土芬芳。
海湾吃过迟归做的爱心早餐,换上通身全黑的西装,拿着今晨刚做好的肉酱千层面和他启程去教堂。
他们经过蔚蓝的湖水,掠过翠绿的植株,迎着洁白的针塔……纷繁景色令人目不暇接。
海湾坐在副驾驶上四处张望,比昨晚浑浑噩噩的感受更觉清晰真实:“这里好漂亮啊,天真蓝,水也蓝,那个楼好漂亮。”
“家里有家里的好,这里有这里的好,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常来。”迟归又叮嘱道:“待会儿如果觉得闷,就去外面透透气,今天一天都回不来。”
“不会不会。”海湾信誓旦旦地摆摆手,“参加这种悲伤的活动,我怎么可能觉得闷。”
然而很快他便食言了。
简化后的丧礼有三天,前一天主教中做追思弥撒,由于太过枯燥并未请朋友到场。迟归他们在路上又耽误了一日,今天直接去教堂开追悼会。
海湾是第一回 见到眼前这样宏伟的教堂,从外面看去华丽无比,雕刻极尽繁复,走进里面更是庄严肃穆,高高的穹顶上有彩绘的图纹,仿佛是圣经里的故事。
迟归签了到,带他进去与朋友们打招呼,接着见过邢佳然的父亲邢聿之,然后让他先去第二排就坐。
教堂里挤满了人,海湾找到他们的名牌坐下,见迟归正和家属们拥抱说话。
邢聿之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很符合他当下的年龄,一双眼睛不大却有神,瞧来睿智而渊博。
邢佳然的母亲从照片上看是个美丽慈祥的白人,而他的相貌多半还是承自于他的亚裔父亲,因此模样更偏向亚洲,混血的风格很淡。
不一时,王昆仑和迟归同时走到第二排落座,一左一右刚好把他夹在中间。教堂里顿时安静下来,神父上台带着大家一起祈祷。
海湾不会祈祷,也从来没有祈祷过。他悄悄转过头,见迟归并没有跟着念诵,再看旁人,有念的亦有不念的,立刻安心不少。
一句异口同声的“Amen”落下,神父请亲友们上台分享有关于逝者生前的经历和趣事,或者表达追思。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上去,海湾从最初的兴味浓厚,渐渐开始发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迟归说他会无聊。
迟归上去讲话时,海湾强打起精神,依然是一头雾水。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周围人时而伤感,时而沉思,时而哄笑,海湾半句话都没听懂。
“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总有几个人跑题,大谈特谈自己,忍忍就好了。”王昆仑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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