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耀眼 (加盐凉白开)

　　“问题也会一个个解决的。”
　　郁顾两家关系不错，他和顾行跃也都熟识，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坐视不管。
　　顾行跃的睫毛颤了几下，大概是不想他太担心，声音尽量也压得平稳，“我爸之前安排了人帮我。”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脸上浮出一丝笑来，“幸亏我以前专业课成绩不错。”
　　气氛好像突然轻松了一些，两人的心情也没有刚才那么沉重。
　　“还没来得及祝你新婚快乐，我其实准备了礼物的，但是回来得匆忙没带回来，过段时间让朋友寄回国。”顾行跃在喝茶的时候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银环，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了送上祝福，只是说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恍惚。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他没想到这么快两个人就在截然不同的路上背道而驰。
　　“我看到照片了，好像有点眼熟？”
　　“嗯，你见过。温卷，之前就住在我们隔壁。”
　　“是他？”这话一出，顾行跃倒是有些惊讶，他对那个乖乖喊他跃哥的小朋友确实还有点印象，但是那张照片里的人看上去比以前明亮漂亮许多，以至于他一直对应不上具体的时间地点。他顿了一会儿，像是感叹，“也是缘分。”
　　郁泊风回想自己和温卷从一开始到现在，虽然也摸索也波折，但确实有缘分在，唇角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确实。”
　　“泊星知道你回国了吗？”
　　“没告诉他，不过应该也快知道了。”顾行跃看起来有点头疼，他现在实在没空也没心思应付郁泊星，“怎么办啊风哥，小孩子精力也太充足了吧？”
　　郁泊风挑了下眉毛，“他只听你的，这我管不了他。”
　　两人吃过饭回了公司，在楼下遇到了拎着咖啡回来的温卷。温卷也是看到了顾行跃才回过神来，原来小顾总是跃哥，他的动作微微一僵，但立刻反应过来，“顾总好。”
　　大概是刚才已经谈过他的缘故，顾行跃比他从容许多，“小卷你好，跟以前一样叫我就行。”
　　“哎，跃哥好。”温卷笑了笑，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顾行跃自然地接过去跟他说了句谢谢。
　　既然上午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好，顾行跃也不打算多停留，上楼拿了东西之后就打算回公司，不打算让他们送。“回去了，忙完之后还要去看看我爸。”顾行跃举起手里的咖啡，朝温卷示意了一下，“谢谢咖啡。”
　　电梯门合上之后温卷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开口。这种情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想可能所有和前任在一起的情况都会这么尴尬，顾行跃虽然在和他们俩说话，目光却也总是放在郁泊风身上。
　　“跃哥爸爸情况还好吗？”温卷刚才担心不合适，就没有当着顾行跃的面提这件事。
　　“不好说。”谁也不能对生死之事打包票，他们说到底也只是旁观者，郁泊风搂住温卷的肩膀，沉吟了一下，“最近可能会跟他多一些接触。”
　　“嗯，我知道的。”温卷点点头，在郁泊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哥你也别太担心了。”
　　倒不是他多么盲目大度，但他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失去”父母的人，虽然性质和程度不同，也多少能体会一些顾行跃的难处。而且他也清楚，这两人无论在恋人之前还是之后，都是朋友，交集的人生里总有一段回忆他无法触及，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但显然顾行跃是能够把事情处理好的。没多久，顾氏大换血的消息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小顾总上任的火也一把比一把烧得好。虽然先前郁泊风让他有问题就找自己帮忙，自始至终顾行跃也没有联系过他。
　　所以在一个深夜，郁泊风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几乎立刻就预见到了一些坏事的发生。他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电话距离上一次响起，已经过了很多年。
　　温卷没说什么，只是给他拿了件厚一些的外套。
　　他刚走到病房外面，就听到了顾行跃的声音，隔着门传到走廊里，是冷冷的，平静的。
　　“要哭滚出去哭，别挤在这里烦我爸。”
　　他没有推开门，心里清楚这不是合适的时机，就下楼到附近的餐馆打包了一点简单的吃食，回来之后又打了一次电话，最后在楼下空地找到了人。
　　顾行跃身上的西装还没换，奔波了一天，随便扫一眼就看到好几处皱起来。他靠在墙上，手边的烟灰缸已经落了好几个烟头，手里还夹着一支烟，零星的烟灰落在手指上也不觉得烫，火星在昏暗的走廊里忽明忽暗，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郁泊风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把他手里的烟拿过去掐了。
　　两个人始终隔了一步的距离，却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顾行跃像是实在忍不住，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随后轻轻挡开郁泊风伸过来的手，小声说了句，“风哥，就让我抽吧，心里舒服点。”
　　郁泊风把手收了回去，静静等他抽完手里那支烟，“先吃点东西。”顾行跃站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他确实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虽然精神上没什么食欲，但他必须吃，这个时候 他不能任性折腾自己。
　　郁泊风看着他夹起一个馄饨塞进嘴里，慢慢地嚼，只是吃着吃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在盒子里。
　　顾行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抬头显得有些茫然，然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喃喃地说了句，“我以后没有家了。”
　　郁泊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刺得他发痒。
　　这一刻的顾行跃，好像只是面对着郁泊风才暴露出一瞬间的脆弱，然后就永远藏在这个看不见月亮的深夜，藏在他和郁泊风的记忆里，很快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小顾总。
　　因为不用再世界各地跑，人也养回来了。其实这几年里他只是略微成熟了一点，状态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人前还是那样干脆直白的性格，不太把难事放在眼里，笑的时候很多，整个人看起来都明亮爽朗。但是私下里说的话少了，抽的烟喝的酒却多了。
　　他尽量克制自己去找郁泊风，因为他们的关系不再只是简单的箭头，现在风哥是别人的丈夫，有些事不应该，也不合适。可是有一天他喝得实在太多了，整个人醉得稀里糊涂，只觉得难受，难受到什么都不想管。
　　曾经被广阔星空笼罩的时候，吹着滚烫的风的时候，被海浪拍得身上发疼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自己因为这些而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但是他在一点一滴的时间里逐渐明白，有些路不能回头，有些人也不会等在原地，有些决定也没有对错。
　　只是这一刻，他低头盯着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那些压抑在经年累月里的后悔，在他按不住的地方又冒了出来。
　　如果现在风哥还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他也知道只是如果。
　　而这两个字在人生里，又是最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可能没有按照一些朋友预想的路线走哈哈，跃哥的设定是一个在众多意义上都非常正面的人，不会做没底线的事，本性果断直接，像雨林里的那种太阳。年轻的时候是追求不同的人生让他选择分手，成熟了之后也清楚地知道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有办法挽回，互相喜欢却因为人生目标不同而分开，等到道路契合的时候原来那个人也不会在原地等你。


第39章
　　顾行跃本来是想退出通讯录，酒精却让他没法精确地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喝得迷糊，手里没什么力气，手机从指间滑落到地上。他轻轻啧了一声，对这种有点失控的感觉真的喜欢不起来。
　　他压抑着翻腾的眩晕感，俯下身去捡手机，视线里却看到一只手先他一步——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食指上带着一枚黑色的细纹戒指，很特别。
　　顾行跃虽然喝多了，但还没到一塌糊涂的程度，他抬头看了两眼，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神情。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郁泊星，不知怎么，迟钝的感官告诉他，这小屁孩在对他发脾气。上来就这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顾行跃微微眯起眼。他坐着，郁泊星站着，一时间谁也没动作。
　　他在沉默的间隙走神，心想年轻真好，套着件运动服来这种地方也合适得很。同时他又觉得新鲜，以前在他面前又软又甜的人，发脾气的时候竟然也是这么一副冰冷生硬的样子，好玩的很。当然，换做平时他可能还有闲心逗两下，但此时此刻顾行跃实在没这个心情，自己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还要他去哄小孩儿，他可不做种好事。
　　他没理郁泊星，打算把最后一点喝完就回家睡觉。但是嘴唇刚沾到杯口，杯子就被人拿走了，郁泊星固执地把杯子推到了一边，杯里的冰球在翻滚了半圈之后撞到杯壁上。
　　顾行跃的眉头皱起来，但也只是顿了一下，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不打算跟小孩子置气，拿起手边的手机就要回去。不过他也没想到，就算是最近沾酒沾得够多了，今天这份量也着实过了头。他起身只觉得膝弯一软，视线在他的知觉里极慢地晃动了一下，他的意识告诉他今天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丢到家。可下一刻，一只手穿过他的臂弯把他牢牢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