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昏欲睡的环境里,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心中只有一件事,明明空气了每一丝都充满了肖一的气息,一定没有走远的。
可是肖一,你在哪里?
心中不受控制的涌起一个可笑的想法,他想再看肖一一眼,哪怕就一眼,道一句,再见。
可是,他还是不可控制地睡了过去。
方才于人群头顶一丈之处停驻的火雨开始不安的窜动,火苗跳动着膨胀,扩大。
最终爆裂。
散落。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终于在劫难逃的时候,火雨却最终没有没有真正的降落。
岱舆山的山巅似乎笼着一层透明的结界,火苗撞在结界上像是一滴雨水落进了湖面里,空气之中溅起涟漪,火苗便如水滴般没了进去。
层云终于不堪重负,天空中降下瓢泼大雨,好像一场救世的喜雨,把那些破碎的火苗浇熄。
火苗虽是像撞在结界上一般,可雨滴却能穿过一切滴在每个人的身上。
“得救了吗?”
人群中开始有人反应了过来。
“得救了!”
人中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他们垂首跪地,叩谢神明。
只有还悬在半空中的顾爻知道,焚世业炎从不会被任何水源浇熄。
就如同从来没有任何神明,可以左右凡人的命运。
顾爻还不能确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突然发现一道圣洁的白光突然升天;他顺着那道光芒望去,才发现天边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地空与地劫六个煞星的星光黯淡,若沉黑夜,倘若不是有那道圣洁白光的笼罩,几乎无法被人瞧见。
六煞星,要陨落了吗?
那么,肖一,在哪里?
星命之子一旦身死魂销,必不入六道。
顾爻立刻溢出大量的灵气打量着整个岱舆山的山巅,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确定。
肖一在哪里,沈凌逸在哪里,魏寻要不要紧,还有他留在远处的阿赤,有没有事?
在灵气里探知道阿赤无恙后,顾爻来不及松一口气;因为他发现魏寻陷入了昏迷,可他也来不及一探究竟;因为他将探知的仙法用到极处,几乎覆盖了整个岱舆山与悯安派,却没有寻到任何一丝有关肖一或者沈凌逸的踪迹。
“阿赤!”他收回感知探寻的灵气,召来自己的折扇,弃了脚下的铁剑踏了上去,“你没事吧?”
阿赤也没有见过这一夜连翻的奇景,他隔得太远不那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把拽住顾爻的袖摆,躲在顾爻身后摇着头不肯说话。
“没事就好。”顾爻抚这阿赤的脑袋安慰着,“那我们去看看魏寻,好不好?”
阿赤躲在顾爻身后,探出半只小脑袋看了看高台之上昏迷的魏寻,点了点头。
就在顾爻领着阿赤靠近高台边缘之时,魏寻身前插着残剑的地方却爆出与刚才的圣洁白光同样的光芒。
即使是顾爻这样的修为都来不及半点反应,折扇被瞬间掀翻。
他只能在坠地前,回身将阿赤护在怀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魏寻身体里的光芒结成光束,直奔天边笼着六颗煞星的那一缕圣洁白光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失败,呜呜呜,跪地谢罪┭┮﹏┭┮
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浮云将雨行。出自《春日》【作者】汪藻·宋
感谢在2020-05-1917:39:26~2020-05-2121: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芷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啦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但求一死
魏寻睁眼时,只觉双目传来被强烈光线灼伤的刺痛感。
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索胸口插着的那把残剑,可是胸口空空如也,甚至连伤口都找不见。
他一个翻身坐起,睁眼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是打量。
与从前的点点光感不同,他能看到眼前有无数团小小的光圈,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团光圈的颜色。
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魏寻的第一反应。
眼前的光圈不断地缩小、聚拢,逐渐变得清晰。
魏寻看清了眼前的图景,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仲夏夜,他与肖一初遇的那一晚。
那时他也只有十九岁,面上多少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肖一身着那一身耀目的红衣,虽然尚未长成,但眉眼清秀,尽态极妍,已是世间无俦。
肖一就那样伏在他的肩头,小小的一团。
他看到画面里年少的自己蹲下来把怀里年幼的肖一放在地上,对那孩子说:“此去三日方归,牙印为证。”
肖一还是用沙哑而沉重嗓音,一字一顿地回了他当年那一句:“我、是,男、孩。”
没有任何改变,他看到的就是昔年的场景。
魏寻想起自己死前的愿望,想要再看肖一一眼。
眼下,也不知道算不算实现了。
但在他上扬的唇角边,还是划过一丝悔恨的泪水。
他伸出手,仿佛是想要撕裂眼前的幻境,然后走进去。
跟十九岁那年的自己说:“不要放开他!带他回去……逃得远远的……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他。然后,永永远远把他护在怀里。”
他勉力地张开唇齿,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摧心剖肝的怆痛剥夺了他所有的言语。
然后他就只能看着当年一身红衣女装的肖一转身走进了醉欢坊里,手里还握着一截淡蓝色的纱绢。
魏寻好像想起了什么,却突然再听到肖一的声音。
不是画面里那个孩子的生涩蹩脚的声音;是那个在笠泽湖畔的茅屋里日日与他耳鬓厮磨的声音,是那个会甜甜地叫着“七哥,你回来了”的声音,是那个动情地与他说“七哥,我喜欢你”的声音,是那个虔诚地问他“你娶我,好不好”的声音……
他听见肖一的声音远得好像在天际,近得又好像就含着他的耳尖,对他说——
“哥哥,对不起。当年是我拽断了你的袖子,最后的东西,也、还给你。”
他倏然间低头,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正攥着的那一条肖一这些年来束发的破娟。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其实,无论是凛青山上天资卓然的寻公子,还是笠泽湖畔平凡残破的魏七;他从来不曾惧怕死亡,只是不明白这红尘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自己为什么死了还能握在手里。
面前的幻境慢慢散开,他的耳边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去,他发现眼前既不是传说中的令人向往的极乐清天,也不是让人生畏的阴曹地府。
他还在岱舆山的山巅,曾经举行问道大会的地方。
我没有死?
魏寻骇然。
那刚才看见的幻境是什么?肖一又在哪里?
我没有死……
魏寻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瞧着手里的破娟,连绢布上每一条细小的纹路都那么的清晰……
如果没有死,那为什么能看见?
他颤抖着把那截破娟塞进袖袋里,指尖不住地战栗,缓缓撕开了自己衣衫的前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低头望向自己袒露的胸口——
不止刚才被刺进一剑的地方完好无缺,就连许多年前被化形的戾气贯穿肺腑留下的旧疮疤都消失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曾经肖一靠着的地方。
那里的肌肤每一寸都光洁如新。
他松开拽着上衣襟口的手,指尖在颤抖中几近抽搐,摸向额角烧伤的那一片斑驳——
已经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意外还是理所应当,那里的皮肤也已经平整、光滑。
他胸口的新伤旧患,被毁去的容貌,甚至是盲了的双眼,一瞬间全部被治愈;除了金身大成,他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能。
可是他全身的灵脉早已经被那场天火焚断……
他尝试着聚气,灵气之力浩瀚而广博,它们汇聚成股游走在魏寻本应全部断裂现下却通行无阻的灵脉内,温柔又沉静,带着一点熟悉的凉意。
“肖一……”他无意识地低嗳呢喃
肖一的温度,肖一的一切,他太过熟悉——这熟稔的凉意,温柔得近乎相拥的感觉……
红尘三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肖一说要把一切都给他,肖一说要全都还给他——
包括这百世万年、不死不灭的金身。
所以……
肖一,你在哪里?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自己被沈凌逸禁锢藏在高坐后之时,他听得见场上所有人的声音,他听见顾爻与肖一的对话——
六煞星星命之子,一朝身死魂销,必然不入六道。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茅屋的床笫间曾与肖一玩笑一句——“我可打不起一座金屋来藏娇。”
那个他想要永远藏起来只准自己一个人看见的“美娇娘”走了,走之前竟还把自己千秋万载,不死不灭的金身留给了他。
肖一啊,我那时打不起一座金屋藏住你,你便要以你血肉魂魄打一座牢笼,将我永生永世的困住,以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