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哭得好可怜啊,我们不管真的没事吗?”
“这个我们管不上。”
钟蘧点头,这次不再硬出头,进里间了。
吃了面,天色就基本暗了。帐篷里间就他们三个人,睡在同一侧的床铺上,憨哥睡在靠近门的位置,他提醒道,“半夜帐篷里的炉子就熄了,这里门都漏风,会很冷,你们就穿着衣服睡觉吧。”
“嗯,”两人点头。
肖铎正在整理一路拍的照片,也把钟蘧艰难耍帅的视频发给钟蘧。
钟蘧在一旁挨着他,看他电脑里的照片,大多是风景照,其他的都是钟蘧的照片,都是抓拍,钟蘧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拍了那么多。
有丑照,比如和羊湖的藏獒合照,一脸惊恐,比如在车里睡着了,大张着嘴还流着哈喇子,钟蘧看得都笑瘫在床上。但也有拍得很好看的,钟蘧总是在笑,在公路上笑,在湖边笑,对着藏家的老人笑,对着早餐馆子的老板娘笑,肖铎拍的都是钟蘧的笑脸。
钟蘧呆呆地看着肖铎镜头里的自己。他有点臭屁地想,肖铎应该很喜爱他吧——无论是哪种喜爱——他镜头里的自己,是那样率真又帅气。
所以,肖铎对他是哪种喜爱呢?
如果钟蘧心底有珠峰,那么这座珠峰此时正在无声地雪崩。
但他也只是笑,“快发给我,快发给我,我要换微信头像了,”并且要求,“肖哥,明天我要跟你合照啊!”
*
深夜,肖铎在珠峰大本营的砂石堆上捡到了钟蘧,“怎么还不进帐篷去睡觉?”
珠峰大本营的夜晚,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移动卫生间还留一点光亮,天上没有星子,四周没有声音,钟蘧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珠峰大本营中央的空地,肖铎的手电照到他的时候差点吓一跳。
“啊,哥,你睡眠不好,吵到你了吧。”
“没有,一睡着就缺氧,也睡不着。”肖铎关了手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坐到他边上。小朋友上洗手间迟迟不回来,肖铎担心他遇上了什么麻烦,就出来看看。
“嗯。”
“干什么呢,不冷吗?”
钟蘧的回答似曾相识:“感受神圣。”
肖铎笑笑,“这次感受到了吗?”
“嗯,有一点,感觉自己像是宇宙奇点,宇宙万物都因为我发生,”钟蘧在黑暗里眯着眼睛看肖铎,又笑道,“你来了就不像了。”
毕竟宇宙奇点是唯一,是孤独。
但你让我想要靠近同类,想要热闹。
“打扰你了。走吧,睡觉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铺上,憨哥早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噜声,钟蘧心里乱糟糟一片,以为自己今夜一定会睡不着,但或许是太累了,嘟哝一句“晚安”,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钟蘧又因为憋气挣扎着从睡梦里醒来,盖着三层厚重的旧棉花被,他身上还穿着好几件衣服,完全呼吸不了。
他大喘了两口气,把盖在身上被子掀开了一层,迷迷瞪瞪又睡着了。
又半个小时,钟蘧又憋气着醒来,脱了一件羽绒服外套。
再半个小时,他再次憋着气醒来,暴躁地念了一句“憋死我了”,又脱了一件毛衣,只穿着一件衬衫,翻了个身,下意识往肖铎的方向蹭了蹭,直顶开了肖铎盖着的两床棉被,把整个人缩在肖铎身边,才安稳地睡了。
肖铎在漆黑的夜色里看着钟蘧并不清晰的轮廓,乐得直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便这样一直醒到天亮。
第6章 佩枯错
这天行程赶,三人早上七八点就起了,这个点的珠峰大本营云山雾罩,别说看见日照金顶的奇景了,五十步之内简直人畜不分。
钟蘧站在帐篷外清晨微量的空气里,一边洗脸刷牙,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远远看见了正跑过去的夏尔巴男孩,他赶紧吐掉嘴里的泡沫,乱七八糟漱了口,向夏尔巴男孩招手,“嘿!嘿!看这里!”
男孩穿一件明显偏大的脏兮兮的灰色T恤,黝黑的脸、厚厚的嘴唇,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男孩的普通话不怎么样,只是跑过来对着钟蘧笑,钟蘧也笑,半用手语半用普通话还夹杂了英语交流着,“这个足球送给你,”钟蘧把新买的足球递给男孩,男孩摆摆手示意不要,钟蘧又递过去,“我们是朋友,brother,bro!”
男孩似乎是听懂了“朋友”,咧出一口白牙,“突几其。”
“突几其,突几其。”钟蘧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学着他重复着。
“‘突几其’是谢谢的意思,”憨哥走过来,“走吧,吃完饭要出发了。”
钟蘧点头,一边喊一边向帐篷走,“不客气哈哈哈哈,我们是朋友!朋友!”
夏尔巴男孩在原地耍了一段球,向钟蘧挥手。
肖铎看着钟蘧吹着口哨向自己走近,似乎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不赚你的生活费了?”
“踢不过人家啊,”钟蘧摊手,又露出明亮的笑意“没事儿,昨天那段够了,我到拉萨再买一个。”
肖铎不意外地点头,“我送你一个。”
*
下珠峰的路又是熟悉的108弯,肖铎一夜没睡,这回坐在后排很快睡着了,但弯道显然睡得不舒服,肖铎几次倒向钟蘧又因为憨哥一个神龙摆尾撞向车窗。
钟蘧连忙拿手挡在肖铎和车窗中间,憨哥又一个摆尾,肖铎就靠在了钟蘧肩膀上。
钟蘧僵硬了许久,轻轻把手扶上肖铎的头和肩膀,又轻轻向一边挪了一点,让肖铎倒在自己腿上。最后轻轻扯过一边的一件外套盖在肖铎身上,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肖铎却闭着眼睛,发出轻笑,“小朋友,这么孝顺?”
钟蘧一僵,心想这才不是孝顺,这是爱情!没好气地把手盖在肖铎眼睛上,“睡吧,爸爸。”
肖铎笑,睫毛在钟蘧掌心扑腾几下,拉下钟蘧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钟蘧,又脱了鞋,把腿屈到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钟蘧崩溃,那你倒是放手啊?拉一个良家少男的小手算个什么事啊?
良家少男一直脸红到佩枯错。
*
这一天难得是多云的天气,高原耀眼的阳光从云层的漏洞中洒下,在山水间形成飘动的阴影和耶稣光效果。
佩枯错边上没有别的旅人,世界显出一种空阔的寂静,但仔细看草间,却是喧嚣的。
钟蘧在佩枯错边上遇到一个放牧的藏族少年。
少年静静地坐在湖边,身边停着他的摩托车。
钟蘧走过去,朝少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指指他身边,“我可以坐这儿吗?”
“可以。”少年有点羞涩木讷地点头。
“你是来放牧的吗?”
“嗯。”
“那里的牛羊是你家的吗?”
“我的羊在山下。”
“你家有多少羊?”
“两百六十二头。”
“……”钟蘧惊了,“这么多?”
“还有牦牛。”少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钟蘧震惊,“所以你每天都来放牧吗?”
“平常要上学的,今天,周六。”
“哦对,今天有《中国有嘻哈》,你看那个吗?”
“那是什么?”
“一个,嗯,音乐节目。”
“没看过。”
“嗯。”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少年继续望着佩枯湖,钟蘧把手交叠在脑袋后面,躺倒在佩枯湖边。
在这样的天地间,一切都仿佛恰恰好,一切都仿佛如约而至,他的内心万马齐喑,又在最深的寂静里,发出最简单的真诚喟叹:我好像,喜欢上肖铎了。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有点慌张,也有点激动,但在这样的佩枯错边上,这些情绪都来的很平和,他好像终于从一个美梦中清醒,梦境破碎了,但也因为长久的休憩,积累了一些坦然直面现实的勇气。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
钟蘧很早就发现了自己是个同性恋,早在青春期,他就发现了,他只对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有好感,只对好看的倒三角身材有冲动,只对梦里出现的小麦色皮肤起反应。
大学的文化是非常包容的,他知道学校里有酷儿组织,酷儿组织经常拉着彩虹旗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露营、分享会,甚至音乐节,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他曾经对寝室的室长有朦胧的好感,只是朦胧而已,没等到朦胧变清晰,有一次,寝室夜谈,聊到现在影视作品都喜欢拉CP,室长愤愤地评价:“真的不懂现在的女生,看见两个男的在一起都能扭曲成CP,真的好恶心。”
钟蘧想,居然是“恶心”的吗?
室长是一个特别温和有礼的人,钟蘧这种幺蛾子百出的性子,也没见室长对他发过脾气,“恶心”这个词汇对于室长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其贬义的词汇了。
于是大学三年,钟蘧再没有好感,没有心动,没有恋爱。甚至偶尔,他也会忘记自己的性取向,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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