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哥赶紧下车涉水往封父身边跑,“稳住,稳住,别熄火!”然后经验丰富地往封父车轮底下扔石块,“有一下抓住就出来了,”补到第四块石头的时候,四驱车终于找到着力点,往前一猛冲,冲过了危险水深。
钟蘧一直趴在车窗看,见封父把车开过河了,也长舒一口气,但回过头想又觉得可惜,本来就可以把封恰留在仁多乡了呢。
钟蘧转了一圈嘴,蔫坏地腹诽了一句“可惜了。”
肖铎一听,挑了挑眉。
他往身后扫了一眼,憨哥还在帮封父检查车子,于是直接往钟蘧方向一俯身,堵住了钟蘧口不对心的嘴。
钟蘧吓了一跳,想逃却被车门阻挡,被肖铎牢牢禁锢在座位上,在肖铎的强势下被迫张开了嘴。
好一会肖铎才起身,他的大拇指十分情//色地擦过钟蘧湿润的嘴角,停在他的饱满的唇珠上,捻了捻,眯着眼教训,“幸灾乐祸?”
钟蘧脸有些微微地红,嘴上还皮:“……我不是,我没有。”
肖铎笑着坐回座位。
憨哥也回来了,在驾驶座换着鞋子,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
憨哥:“……”
看看钟蘧这红肿的嘴和这小媳妇的样子,禽兽啊。
憨哥苦涩地发动了车子。
*
再往前开,车队开始翻越雪山,前途后路都在白茫茫一片,只有垭口的经幡被压在雪下,成为世界唯一的色彩。天上还在飘着雪,整个世界呈现一种空灵、纯净的苍茫,简直美到心尖打颤,摄影师们纷纷要求下车开始拍摄。
于是六辆车都在垭口停下,除了一车摄影师,李师傅、肖铎、封恰也都是摄影好手,众人四散开来,各自取景。
肖铎还是一如既往地拍景和钟蘧,他指挥钟蘧,“你自己自在点玩雪就行,或者站到经幡边上,都行。”
经幡边上有别的摄影师在取景,钟蘧好不意思过去,想了想,钟蘧猛地一个往后起跳,一屁股扎在了雪里,“哈哈哈哈哈,”他半个身体陷在雪里,看着肖铎笑。
肖铎:“……”
“这笑太好了。”身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是兆南之在刚才抓拍了钟蘧的笑容。
钟蘧今天穿着肖铎的黑色羽绒服,围了一块红色的围巾,显得整个人非常白,像是一片脆弱的瓷,而他长长了的头发,弯成月牙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冻红的鼻尖,又让少年显得元气和红润,在兆南之的相机里显出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漂亮。
兆南之夸完这一句就继续拍照去了。
钟蘧摸了摸鼻尖站起来,肖铎正眯着眼看他,钟蘧无端有点想逃,正好另一边兆南之又喊了一句“有狼!”
钟蘧马不停蹄向他跑去,“哪里?哪里有狼?”
兆南之让钟蘧站到镜头前,放大的画面里,是一只雪白的犬科动物,雪狼可以长到两米长,威风堂堂的,而因为距离遥远,在镜头里只显得这种动物身型十分漂亮,雪白的皮毛显出一些优雅。
兆南之危言耸听:“狼是群居动物,我们看到了这一只,现在应该正在群狼环伺之中。”
被他一声喊吸引来的人们都下意识聚拢在一处,四下观察起来。
李师傅安慰大家,“别怕,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它们不敢下来。”
大家也确实没观察到其他雪狼,又放松下来,大学生车里的一位男生趁机往天上扔了一大块雪,兜了聚在一起的大家满身,大家就嘻嘻哈哈打起雪仗来。
一片混乱里,钟蘧先是无差别攻击了站得近的兆南之、李师傅、憨哥等人,结果被群起而攻之,脖子里进了一圈雪,他开始一边躲一边找爸爸告状:“肖哥,肖哥,救命救命!他们群殴我!”
结果他定睛一看,肖铎正在跟封恰打雪仗???
“老混蛋!!!”钟蘧再也顾不得其他人,走近肖铎就是一个雪球砸在他脑门上。
肖铎简直无奈,封恰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正要往钟蘧方向走过去,但封恰显然没有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少女好不容易抛开了女孩子的羞涩,想要在混乱里跟肖铎多些互动,当下一边笑着,一边往肖铎身上招呼雪球。
她打到肖铎身上的雪球是很松的,落在肖铎身上的时候就松软地散开在空气里,并不打湿肖铎的衣服。
——不像钟蘧的雪球。
钟蘧的雪球是实心的,砸在脑门上简直像被铅球砸中。
肖铎都快被气笑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喊钟蘧的全名:“钟,蘧?”
钟蘧:“……”
他想到了他在班公错被打的两下屁股。
他一怂,心想,妈的,我找兆南之玩去,你爱咋咋地!
于是当日的集体合照,大家分别抓着身边人的手,高高跳起,四人顺序分别为兆南之、钟蘧、肖铎、封恰。
兆南之看着镜头,钟蘧看着肖铎,肖铎看着镜头,封恰看着肖铎。
钟蘧都快呕血了。
第14章 一错再错
仁多乡到措勤到文布南村的这两天是西藏著名的“一错再错”,两天时间,途径昂拉仁错、仁青休布错、塔若错、扎日南木错、当惹雍措,每个错都有独特的美,它们藏在隐秘的藏地,这一天就只有六辆车的造访。
……
憨哥咳了两声打破了此处的不可言说,递过两个自热饭,“来吃饭了。”
钟蘧胡乱应了,在衣服上擦了下手,接过自热饭就跑。
憨哥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看向肖铎,“你收着点啊,大家又不瞎。”
“情难自禁,”肖铎坦然地笑笑,“我努力‘禁’一下。”
其实肖铎根本就是放纵了自己的爱意,钟蘧这个狗脾气……
肖铎想,自己只好耍耍流氓,给他张牙舞爪的底气。
*
六辆车的人们聚在一起吃饭,吃饭是很能增进大家感情的。
早饭,大家挤一挤围坐两张大桌,一起吃鸡蛋、面条或者小米粥,一起展望展望一天的行程,算是“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中饭,大家围在一起吃泡面或自热饭,泡面的水是早上在餐馆打的,高原气压低,水温不高,憨哥基本就当干脆面啃,自热饭是狮泉河买的最简单的青椒肉丝口味,生石灰一热,余热还能热一袋牛奶,钟蘧每天都老老实实热了,上交给肖铎喝。
六车人就这样艰苦朴素地一边唠嗑一边共享榨菜或香肠,大家都挺快乐。
这一天也是一样,大家围坐一圈,徐姐被兆南之逗得直笑,简直拿不稳手里的泡面,钟蘧略有心酸地想,在徐姐这儿,自己这干儿子的身份已经没了。
兆南之看着是个远离俗世的艺术家,实则生活调性十分市井,这一路,他的摄影师同伴们都考虑着怎么拍雪山,怎么拍藏羚羊,就他为人民服务,给所有人拍艺术大片。
这些人里,他又尤其喜欢追着徐姐拍,徐姐是位舞蹈家,她体态好,心态也好,一错再错的路上,徐姐可以完全不顾他人的眼光,在错边摆出孔雀舞的姿势,自然而然地展现她的魅力。
“我不管世界怎么看我,我对世界完全开放,”她这么说。
钟蘧由衷地佩服她。
李师傅就心酸了:“还好小兆不会开车,要不然完球,我也得失业。”
大家都笑起来。
正有说有笑的,有人喊了一句“冰雹!”
兆南之:“完球!”
大拇指大小的冰雹说砸就砸,落在地上又反弹到小腿上,就跟子弹似的,钟蘧跳了两下,自得其乐地玩了个躲避冰雹小游戏,“哈哈哈哈,这还挺疼。”
肖铎无奈地指挥小傻子拿好两份自热饭,脱下外套挡在两个人头上,揽过钟蘧往车上走,大家也都赶紧各自回了车里。
坐在车里听着冰雹打在车上发出“听听框框”的声音,在温暖的车子里吃着自热饭也有点意思。钟蘧挑食地把青椒放到肖铎碗里,换了两块肉。
肖铎纵容地捏了捏他后脖颈,正想开口说什么,隔壁车突然传出两声小动物的呜咽,再然后就响起了女孩的哭声。
钟蘧心一紧,跟肖铎心照不宣地对上了眼神,“是大牙……”
“嗯。”肖铎顿了一顿。
憨哥使坏,道:“老肖不去安慰安慰小姑娘?我看那小姑娘对你很有意思。”
肖铎倒是没什么起伏:“没必要。”
憨哥叹了口气,语气正经起来:“回拉萨也就五天时间了,生死有命啊。”
钟蘧这才意识到,只有五天了啊。
他食不知味地塞了两口,凑近肖铎:“你去吧,我不生气。”
“……”肖铎停下了筷子,“你要我去?”
钟蘧咬着一只勺子,含糊地点了点头。
肖铎:“你要我去,我也不去。”
封恰自有她父母安慰,他过去算是怎么回事?他要负责的人是他家小朋友,他很清楚——他完全忘记了小朋友说过的“旅行结束我绝对不再打扰你”这回事,只以为钟蘧还在回避性取向问题。
肖铎揉了揉钟蘧的头。
*
冰雹停了以后,大家一起参加了大牙的葬礼。
原本封恰想挖个洞把大牙埋在土地里,但是李师傅提醒说,在西藏的风俗里,土葬属于最坏的葬法,只有作奸犯科的人或是因为传染性疾病死去的人才会进行土葬,是不允许拥有姓名的,被镇压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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