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工人打着手电确定洛溪的位置,光在洛溪脸上晃了晃,他无措地闭上了眼睛。
季凡拽住工人师傅的手:“你别往他脸上晃。”
他朝里面道:“你伤哪儿了?”
“你是不是想睡觉?不可以知不知道?”
“手机在不在?把手电筒打开。”
“洛洛,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季凡嗓子都快吼干了。
半晌,洛溪才缓缓道:“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季凡挫败地“哦”了一声:“我有点儿吵,你别睡啊。”他说完又自言自语,“工具声音这么大,你应该也睡不着。”
许则远打完电话了,冲季凡招手:“小凡,你先过来。”
季凡木讷地挪到他身边,他的确太吵了,可就是害怕得忍不住,害怕他不嚷嚷的话,洛溪会就这样睡着。
许则远半搂着他把人往怀里带,季凡小声道:“我害怕。”
许则远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怕,我在。”
——我在。
记忆里,许则远重复过无数次同样的话。
季凡上幼儿园大班时,被调皮的同伴推到高处,垫脚的枯草被撤走了,季凡站在大石头上不知所措,哇哇大哭。
小伙伴们躲在墙后面大笑,许则远跑过来帮他,用稚嫩的语气告诉他:“你不害怕,我在这儿。”
他说:“不能哭脸,我站在下面陪你,你跳下来,我给你当肉垫。”
季凡上高中时,不服气和人打赌进了观光电梯,许则远跑来教训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陪他从漆黑的楼梯走下去,对他说:“我在你怕什么。”
季凡瞒着许则远和其他同学去人防工程里探险,一转眼和同学走散了,手电的光也越来越弱,他被死对头整了,拿到了电量快耗尽的电池。
许则远在漆黑又复杂的地下通道里找他,说话带着回声:“小凡,你躲哪儿了?”
季凡缩在角落里像只可怜巴巴的鹌鹑。
许则远举着手电晃他的眼睛,很嫌弃地说:“以你的智商,我不在的时候也敢来这种地方。”
却又温和地牵着他的手找出口,安慰他:“我带你出去。”
虽然出来就狠狠揍了他一拳。
后来,季爷爷出了车祸,被卡在狭小的车厢里,呼吸一点点变弱。
救护车被堵在半路上过不来,季凡一直哭一直喊,吼得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想要季爷爷别就这样睡着,想要喊他醒过来。
许则远抱住他:“哭累了就靠着我歇一会儿,我在呢,不会让你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季凡已经习惯了这种陪伴,许则远的怀抱永远留给他,一直那么温暖,让他在无措和绝望时感到安心。
第37章
44.
接到电话时,夏廷树刚拍完一场大夜,他窝在车里准备眯一会儿,许则远告诉他,洛溪出事了。
几乎没有思考,夏廷树裹上大衣出门,和导演请假,让助理订最快的去苏梅岛的机票,拿上护照等证件便往机场赶。
杭州没有直达苏梅岛的航班,只能从曼谷转机,夏廷树衣服都没换,到泰国时火热的天气给了他一记重锤。
刚有信号,手机的提示音就没停过。
他烦躁地一次次摁掉,最后干脆关机了。
机场外有很多载客的小面包车,夏廷树走过去打算询价,才想起来他压根儿没问是在哪个医院。
脑子嗡嗡的,又热,夏廷树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存了连祁的号码,虽然他此刻很想抨击连祁的不靠谱。
夏廷树本来和连祁商量好,洛溪出任何状况都及时告诉他,他怕洛溪在外受欺负,这小孩儿太内向了,受了委屈也憋着不说,他操心的毛病在洛溪的事情上体现到了极致。
结果现在洛溪直接进了医院,夏廷树迫切地想见到人,数着秒等连祁接电话。
连祁慌慌张张忙上忙下,早忘了他们的约定,看到来电显示才想起这事儿,在电话里都变结巴了。
夏廷树到的时候,洛溪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半靠在病床上喝青菜粥。
夏廷树手上还拿着厚重的大衣,额头上全是闷出来的汗,亲眼确认洛溪没事儿,坐在椅子上喘了五分钟才平复。
洛溪因为轻度脑震荡,又受了惊吓,脑子钝钝的,见到夏廷树,第一句话是:“队长,你看起来很热。”
能不热吗,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没有薄衣服,身上还穿着背心和厚牛仔衬衫。
夏廷树笑了:“小没良心的,一来就挤兑我,我是因为谁啊?”
洛溪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因为我。”
夏廷树不揶揄他了,扶洛溪靠好:“别乱动。”
连祁刚从医生那儿回来,洛溪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右脚扭伤加上轻微脑震荡,现在行动不太方便,还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夏廷树松了口气,喂洛溪喝完了剩下半碗粥。
期间连祁要帮忙,被夏廷树嫌弃动作太粗鲁,打发他出去买日用品了、
洛溪脑子回过神来,记起夏廷树现在应该在剧组,担忧地问:“你这么跑过来没关系吗,剧组那边怎么办?”
夏廷树一路上太急,手机不停响时只觉得烦躁,根本没空思考后果,他请假时导演没接电话,只能补发了一条微信,没管导演批不批,他人已经跑了。
现在想起来还没看回复,于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导演已经回消息了,隔着屏幕,夏廷树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他硬着头皮发了一条定位过去,意思是,我人已经溜了,你骂我也没用。
导演火冒三丈:“臭小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连三个感叹号,可想而知有多生气。
夏廷树把手机揣回兜里,洛溪问:“是不是有麻烦了?”
他否认:“导演让我多待两天,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走。”
洛溪明显不信,之前夏廷树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宁愿飞红眼航班赶行程,他虽然没待过剧组,但业内赶工的事情还是了解的。
洛溪催他:“你明天一早就回去,有连祁照顾我。”
夏廷树不乐意了,刚来就赶他走,不带这样的,他问:“你不想我留下来吗?”
洛溪口是心非道:“你留下来会很麻烦。”
他已经耽误《爱出发》节目组的工作了,季凡还因为他的事情和节目组起了冲突,现在夏廷树又要因为他耗在这儿,不肯回去拍戏,剧组肯定对此颇有微词。
洛溪继续道:“铁哥也会过来,我伤得不重,你用不着在这儿。”
夏廷树明显被这句话刺到:“用不着我?”
洛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脑子嗡嗡嗡的,本来嘴就笨,现在更是不听使唤。
他赶忙解释:“不是的,就是……就是……我不该让你担心。”
夏廷树见他这副蒙蒙的样子,又想逗逗他:“我现在不仅是担心,我还伤心了。”
洛溪一时间慌了,眼神里满是无措,他想去拉夏廷树的手,却因为动作太急切,刺激了大脑皮层,眼前一片混沌,天旋地转的,手没拉到,人先晕了。
夏廷树赶紧扶他躺好,心疼道:“你别动,我就想逗逗你。”他怕洛溪不信,反复强调,“真的,我没伤心,一点都没有。”
洛溪把被子拉高了一点,遮住一半脸,看着特委屈,仿佛下一秒就得掉两滴金豆子:“我都这样了,你还逗我。”
夏廷树捏了捏他的脸蛋,无奈道:“但担心是真的,你不可以赶我走。”
季凡和许则远录完节目了,到病房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季凡嘴欠道:“哟,队长来了,又趁机调戏我小弟?”
夏廷树飞过去一记眼刀,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洛溪将头整个儿埋进了被子,只露出两撮翘起来的头发,自闭了。
季凡走到病床前,笑着喊:“小溪溪?”
洛溪不理他,继续闷着。
夏廷树瞪着他道:“你能不能别恶心?”
季凡理直气壮:“怎么还双标呢,就你能叫我不能?”
他上次可都听见了,夏廷树叫“溪溪”的时候,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
夏廷树气得咬牙切齿,第一次在人前说脏话:“你他妈滚吧!”
许则远抱着花在一旁看热闹,适时出声:“洛溪,来的路上买了一束百合,你要看看吗?”
洛溪闷声“哦”了一声,这才从被子里伸出脑袋,许则远将花递过去,放在床沿。清新的花香萦绕,洛溪脸上的红晕终于消退。
许则远退远一些,拽着夏廷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祝你们百年好合。”
夏廷树怀疑许则远被季凡传染了,满脸问号:“你俩一起滚!”
许则远将和洛溪闲扯的季凡拉过来,讥讽地看着夏廷树:“走了,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剩下洛溪不明所以,看他们俩要走,以为两人还有事儿,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天真:“刚来就走吗,是不是还有事儿?我在医院很好的,不用担心。”
也许是被还不自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夏廷树少了几分稳重,很不冷静,愤愤不平于这种区别对待:“我一来你就赶我走,倒想让他们多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