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怎么说话了,上课也不睡觉了,也不调皮了,余艳甚至在课堂上表扬了他。
可也没见得他有多高兴。
张天叹了口气。
这个学期,他好像再没迟到过。
记得那天张天给他带饮料,带的是一杯橙汁,他把钱给了张天后,拧开瓶盖,缓缓把里面橙汁倒掉。
就是宁愿倒掉,也不愿意喝一口。
他看到那天晚上,顾知远拿着一本英语书'迷迷糊糊地去敲505的门,后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敲门的手顿在空中,再落寞地回去。
那几天的一班班级群里全在讨论许衍尘,后来更是所有人,包括任课老师都开始艾特他。
可惜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顾知远也会时常捧着手机,刷着班级群里的消息,看看有没有某个人的信息。
他也会背英语到凌晨,后来的考试,他坐的是那个人的位置。
张天看着他从原来那个浑身散发着光的少年,再变成这个沉默寡言的年级第一。
他们坐在那间崭新的教室,听着熟悉的老师讲课,看着身旁熟悉的同桌,沐浴着从天而降的阳光。
顾知远开始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
因为他好像一发呆,就会想起那段时光。
就比如那天,他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一本错题集,边啃面包边写,写着写着,身前好像站了一个人,遮住了光。
“我到你前面了。”他耳边突然回响出这句话。
他几乎是慌张地抬头。
一位同学站在他面前,把校牌递给他:“同学,你校牌掉了。”
他接过,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好不容易燃起的,荒谬不切实际的希望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照例刷题,坐在桌前,写完后很习惯,很熟练地往旁边递,半天都没有人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旁边的人早就不在了。
于是从那之后,他每天找不同的事情做,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他自己也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空荡荡的教室里,发出一声响。
起初,顾建国只是觉得,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顾知远会淡忘,会不记得,会变回从前。
后来越发越不对劲。
顾知远不怎么回家,只是打个电话,扔出一句“不回了,要复习”,就匆匆撂下电话。
他偶尔回家,在饭桌上,顾建国会冲他发火,他也只是低着头,吃着碗里的菜,好像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然后起身回房间。
常云跟赵月断了联系,每天照常去上班,顾建国也是。
后来他们搬走了。
这间房子空了。
顾知远看着手里睡着的橘子,看着身后的小区,冬天来,秋天走。
这个房子他待了差不多一年,从开始的热闹非凡,到最后曲终散场。
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从小区大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回忆被他深深埋在心里,再盖上厚厚一层土,等雪落下,消失不见。
可他不知道,就算种子被埋得再深,就算是被大雪掩埋,只要生命力旺盛,就会冰雪融水。
来年春天再次生根发芽。
顾知远是被保送的。
Q大。
他不用跟别人一样紧张兮兮地复习备考,张天对他羡慕嫉妒恨。
容安在微信里,画了张画祝贺他。
他还是有点高兴的。
那天晚上,他跟张天他们在KTV里疯了一个晚上。
顾知远没醉,因为不敢,这次没人会哄着他回去了。
张天倒是醉了,对着话筒直接来了一句:“要是许总知道就好了,肯定比你还高兴。”
雪好像有点融化的迹象。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段棵草打破尴尬:“哎呀呀呀说什么呢,快从桌子上下来,我们来玩游戏……唱歌的有么!唱一曲祝贺祝贺咱远哥!”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顾知远坐在沙发上,顺手点开了许衍尘的朋友圈。
最后一条朋友圈定格在差不多一年前。
—【你当我是垃圾桶?喝不完就扔给我?】
他盯着这条朋友圈发呆,直到手机黑屏。
他是半夜两点多回的家,客厅一片漆黑,他似乎产生了某种错觉,时空颠倒,在某一天,他也是跟那群人疯到半夜,那天客厅也是这么黑,回家的时候有个人坐在沙发上,沙哑着声音让他倒一杯水。
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把他的蹭回现实,他把灯打开,抱着橘子把它放到猫窝里:“你乖一点,我去洗个澡就来找你。”
橘子乖乖地趴在窝里。
窗外的樟树叶在猎猎狂风中肆意摇曳枝桠,好像,快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这几章字数可能有点少
不要问为什么
问的就是我替他俩伤心
第48章 第48章.寒冬
高中毕业后,张天考了个距离Q大还比较近的学校,高考前夕,他说了一句:“远哥,我特么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跟你考一个大学。”
成绩出来时,张天哭叽叽:“啊啊啊啊远哥我对不起你……不过!就算死!我也要去个离你们学校近一点的学校!”
顾知远:“你刚说的倾家荡产呢?”
离开六中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六中的大门,跟他刚来时一样,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还是那棵张狂的老樟树,还是那道高高悬挂的横幅。
顾知远上大学后,回家次数屈指可数,跟家里人就是电话联系,顾建国曾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你锁在家里!”
顾知远抬头,看着他,顾建国愣住,自己儿子眼里好像没了光。
“你还要怎么样?”顾知远把筷子放下,几乎是吼出来的,“要把我当做门前那棵树一样,修剪成你想要的形状吗?”
常云在一旁:“你别这样,好好说话。”
顾建国把筷子摔了出去,指着门口:“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你滚!”
顾知远还真走了。
一顿好好的晚饭又这么的不欢而散。
常云把桌上的菜倒掉,去了顾建国的房间。
问了一个问题:“一年半了,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顾建国冷哼一声:“我没有吗?我辛辛苦苦炒好菜等他回来吃个饭,结果他呢?一回来就跟我吵架。”
“那你知道他大学是哪个系的吗?”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雷,劈在他脑袋上,顾建国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是生物系的。
他也从来没问过。
“不知道吧,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很震惊,”常云坐到他旁边,把他手里的书拿过来,合上,“你没发现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吗?他不像以前那样打闹了,不像以前那样偶尔跟你拌个嘴了,
可你没发现,他也不怎么说话了吗?”
顾建国愣愣地听着:“我逼的?”
常云叹了口气,呼吸都是沉痛的:“上次我找他,他让我跟你说一句,以前的事他不提了,但并不代表他忘了……”
顾建国把床头柜的书扔出去:“他……岂有此理!”
“可你当初哪怕是估计一点他的感受,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常云边把书捡起来,边往门口走出去,“你们……也该谈谈了。”
大二时,顾知远老被他们学长学长地叫。
动不动就,“那个人好帅啊!哪个系的?我要追”。
然后一巴掌被拍回去:“生物系的,别想了,这种帅哥百分之八十已经有女朋友了。”
于是就变成这样。
“学长,你介不介意收个妹妹?”
“学长,有空吗?约你吃饭。”
……
顾知远脑瓜子嗡嗡响。
统一回复:“我介意,很介意……我没空。”
他有时也会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星空,时间过得太久了,差不多两年了……
9月29日那天,顾知远生日,他正在叠着自己各式各样的书本,当然还有那垃圾堆一样的寝室。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本子被风吹翻了页,一张照片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个冬天,那时的顾知远正张开双臂,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拥抱阳光。
他正在找一盒糖,无意之间瞥到了这张照片,他把手里的书放下,弯腰把这张照片捡起来。
那张照片背后写着“新年快乐”,后面好像还写了些什么,不过时间太久太久了,也许某天不小心沾到了点水,墨迹晕染开来,已经看不清了。
顾知远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照片夹在一个软皮本里,再继续找他那盒糖。
那天张天给他庆祝生日,拉着他出去嗨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打开手机,微信联系人那里有一个红色的“1”。
他同意了好友申请,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
可能又是哪个约他吃饭的小学妹。
不过看那头像……不太可能。
他发过去一个“?”。
Kin:生日快乐。
刚好是零点,零分,零秒。
顾知远出于礼貌,发了一句“你也快乐”,然后心大地扔下手机,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