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次栉比的矮墙,每一片墙后面都有一排低矮的石砌营房。
那带领人一直把他们引到了最里面的那排房前,才停了下来。
这一排营房比其他要高一截,外部修葺的也要好看些,建材石头磨得光滑铮亮。
那人来到一个墙角长着野草的房屋前,停下来:“就是这儿了。两位大人请。”
房屋早就被提前打开了。
玛丁看向肖生,却发现他站着一动不动。
他发现他真的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肖生。
背负的往事连同这些心机阴谋一起,隐在那双深色的眸子下,那么久的岁月里,他没有发现,也没有察觉。
还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随侍,可以任他拿捏搓扁。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同等来看待。
输的心服口服。
“去吧。”他轻轻叹息。
肖生抬起手,探向房屋的门把。
但那手颤动了半天,房门依旧纹丝未动,几乎要让人疑心那门是被从里面锁住的。
玛丁上前一步,将一只手放在那苍白色的手上面,看了他一眼。
两人合力,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房屋里只有一张铁支角架的简单床榻。
一个头发半白的人背对着他们,侧身睡在床上。
“爸……爸?”肖生开口问询道。
老人没有应。
众人踟蹰之间,一直跟在后面旁观的营地医生走了上来。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新式的木质听诊器,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人。
他取下听诊器在他胸口摆弄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大问题,他可能只是睡熟了。”
肖生打量着这座房子,这里除了那张铁床以外,几乎空无一物,他胸臆中有些控制不住的怒意:“你们……就让他住的这种地方?!!”
“大人,您别气恼,这也是有原因的。”那领头人带着厚厚的装甲头盔,只能从那铠甲的铁网中看到他一双有些无奈的眼睛。
他解释道:“我们之前的确让您父亲单独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子里,可是他并不习惯。我们只能把他换到这里,这样礼拜日出勤的时候他还能见见人。”
“那这房间里的物品呢?”
“那是因为……”领头人犹豫了一下,没往后说。
“那是因为您父亲曾经出现过自残情况,我们只好把所有的硬物都挪走。”医生打断了领头人的话,接了下去。
“他???为什么?”肖生有些不解,震惊之色掩在眸光下。
“长期与世隔绝,思念亲人不得见。性子越发孤僻,不喜见人。偶尔出现幻觉,有轻微臆想症……”医生翻了翻带来的病例本,把纪录与参考一条一条地念了出来。
医生每念一条,肖生的手就握紧一点,直到最后,他忽然道:
“够了……!别再说了…………”
医生闭了嘴。
肖生缓缓地,缓缓地,走到了老人的床前,跪坐了下来。
老人身形憔悴,身上的大衣还是五年前那一件。
“老人家念旧,不愿换。”领头人在一旁连忙解释道。
玛丁叹了一口气,不愿再看,他转到了门口。
而肖父就在这时悠悠转醒。他刚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的肖芒长大了,带着一捧玫瑰花和尊贵的皇室特供的水果来看他们。
好美的梦呀,芒芒小时候一直都染黑发来避嫌,妻子一直可惜那头漂亮的金发被埋没。这下终于又看到了。
——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得很漂亮了,轮廓挺拔,抬眸眨眼间,顾盼生辉,笑意动人。
真好呀。
……
“爸.爸?”
迷糊的视线里,一个人的身影在近处看着他,但他却从那人的肩膀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金发男子的轮廓,在门口一闪而过。
“芒芒……?”
肖生神情恍惚。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耐心喊道:
“爸爸,是我。”
老人醒过神来,眼睛终于聚焦清晰,看到了眼前的人:“生生?!”
他几乎怀疑自己因为太过思念而花了眼。
“是我,爸爸。”肖生轻轻答道,眼角湿润。
老人伸出一只手来,摸向他的脸,一寸一寸的抚摸过去,终于确定了他的实在感。
老人眼神浑浊,发出了一声呜咽。
“你终于来……接我了。”尾音委屈的甚至有些像小孩子。
“是呀,我来了。”肖生面上微微带上欣喜,上前去将老人抱在怀里,“我来了,之后再也不离开了,我们可以像我当初承诺的,过幸福安康的生活了。”
“真的……?”
“真的,不骗你。”肖生神情温柔,“我们回家乡去好不好?”
老人忽然很快地摇了摇头,推开他,看向门口的方向:“你是不是找到你弟弟了?”
肖生怔愣。
“爸爸,您说什么胡话呢?”他无奈地苦笑,“芒芒很多年前就……离开了。”提起时心口还是会痛。
“对呀……他离开了,他跟他妈妈离开了……”老人神情有些恍惚,说着说着,竟然又难过地呜咽起来,最后几个字音都被吞了进去。
“您说什么呢?”肖生神情讶异地道。
“不对,你骗我,”老人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我刚刚还看到他了!就在门口,你骗我!你不愿意我看见他!!呜呜……”
肖生惶然失措。
医生在一旁安慰道:“记忆混乱了吧,可能是和别的什么事混在一起了。别在意,只是时不时的,不算很严重。”
回想起刚刚的站位,肖生忽然知道了父亲纠结的人是谁,他无奈道:“爸……爸,那是我现在,——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了,”说到这儿,男人苦笑了一下,“——他是我曾经的主人,他叫玛丁,不是芒芒。你相信我。”
“玛丁?”老人神情迷糊了很久,“……那芒芒呢?”
肖生声音沉稳又安抚:“弟弟一直在我们心中,母亲也是。我们会过得比以往都好的,带着他们的份。”他回答道。
老人终于没再说话了。
出去的时候玛丁已经不在了。
肖生神情不可察觉地低落。
先生已经连他最后几面也不愿见了。
一辆马车轻备,他们回到樊城中心租住的客栈,肖生将父亲安顿好了,又请了一个人来照顾。
他回到皇宫,却发现白色宅邸前,一辆大马车停靠着,许多人将东西搬上搬下,将一箱一箱货物一样的东西放到马车上,用绳索绑起来。
玛丁不在那边,布里曼却在。
王子殿下一个人身影孤独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搬东西的人。
“殿……下?”
布里曼回过头来,脸上是不辨情绪的微笑:“很庆幸你还能这么叫我。”
肖生别过头:“我本来不愿的……”他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心中不安的预感加强,“这是怎么回事……?先生他……人呢?”
布里曼道:“他已经离开了。”
肖生心口一紧:“怎么会?刚刚营地的时候他还在。”
“他只是为了确认你和你父亲能见面,才留到了今天,从营地出来他就单人轻骑走了。”
“……”肖生沉默了一会儿,“您说什么?先生他一个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布里曼摇了摇头,“他没跟我说,”他转而看向肖生,“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但布里曼很快又否定道,“不,或许——他已经不喜欢我们这任何一个人了。”
无尽的欺骗,隐瞒,奥丁如此敏感通透的心思,早已经伤透了心吧。
也是他活该。
王子殿下脸上的笑容渐渐落寞而清寂。
“殿下为何……不告诉大人您当时那么做的真正原因呢?”沉默了许久,肖生忽然问道。
“不必再……多添烦恼了,”布里曼笑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向前走,莫回头。”
肖生定定地看着他,黑眸光华流转,没再多言。
周一的时候塔尔内果真来到了樊城。
迎接的仪式十分寡淡,士官从城边驿站守到人,就直接将人接入了皇宫内。
“塔尔内先生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的年轻干练。”布里曼笑道。
“您就不用客套了。”塔尔内棕红色半长发下的面目十分冷淡,“我受奥丁所托,来做一件答应他的事情,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缘由。我本不愿和弑友之人谈话。”
布里曼无所谓地笑了笑,摊了摊手:“您请便。”
夏日的皇宫鸟语花香,无数的日子飞快地过去,眨眼近一月的时间,安托万身上开口的创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术后的反应也良好。
“您真的不考虑留在樊城当宫廷御医吗?”布里曼笑着邀请。
“你觉得呢?”塔尔内道,“如果可以,当年我又岂会离开?昔人已逝,恩怨已了,愿殿下不要再多做打扰。”
布里曼似叹似寞:“那可真是可惜了。”
马车辘辘远去,正映着樊城上空的彩霞。橙的天,蓝的天混杂在一起,边界柔和,亮堂堂,甜腻腻,暖澄澄。风一吹,那朵云便散了。远方传来钟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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