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平一愣,才发现韩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跟一堵墙似的,一转头就感受到莫大的压迫感。
“呃……”
赵天平一时语塞,电话那头的杜总轻叹一声:
“赵律师,让我同韩总说句话吧。”
赵天平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将电话递过去。韩总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喂,我是韩晟。”
“杜临风,知道我吧?”
“你不是做餐饮吗,什么时候和阳成扯上了关系?”
“有许多事情恕我现在没法跟你讲清楚,我今天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阳成的法人,不再是黎凡了。”
“他人呢?”
“连你都不知道?那大约是走了吧。”
韩晟握着手机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惊醒似的,将手机递还给赵天平,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赵天平接过手机,才发现韩总大半个肩膀都在雨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周身凝聚的寒意像是忽然垮掉一样,明明脊背挺直,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立在风雨里,却忽然好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露出些茫然。
赵天平正欲说点什么,韩晟转身朝雨里走去。
不急不忙的步子,像是和艰难抱着把伞行色匆匆的人们隔开了两个世界。
韩晟不是故意要淋雨,只是根本没有考虑在下雨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很冷静,步履从容,他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工作,然后驱车回家。
站在门口,摸出钥匙,韩晟突然停住了。
回家,回的是哪门子的家。
他的家,不是那个两百多平的复式公寓吗?
自己明明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什么时候开始心满意足地窝在这个比单身公寓大不了多少的小屋子里了。
住在走廊尽头的一户人家正要出门,狐疑地看了几眼在门口不动的韩晟,他这才抹了把从发梢落到脸上的雨水,开门进了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那大约是走了吧。”
杜临风的话像一根针,毫无征兆地戳破了这三天里韩晟小心翼翼罩在自己身上的薄膜。
他靠着门,对着满屋压抑的静默,掏出手机,按下了早在三天前就应该打过去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一个早就猜到的答案。
走了啊。
走了好啊,欠款也结清了,不正如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吗?
谁也不欠谁了,都还清了,两清了,走了。
走啊,我也得走了啊,回家去。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从此再无瓜葛。
韩晟胡乱地将手机往兜里一塞,飞快地换了鞋就往卧室走。来的时候拖的那只箱子被塞在衣柜旁的角落,韩晟将它扯出来,粗暴地摊到地板上,然后打开衣柜,作势要一把掏出自己所有的衣服。
可他突然愣住了,从前挂在柜子里的衣服总是分得清清楚楚,黎凡的挂在右边,他为数不多的几件挂在左边。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衣服像相汇的河水一样融到了一起,彼此交错。而在此之前,他拉开衣柜,竟没有一次觉得不妥。
然后,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箱子,突然意识到,这间公寓里有关自己的痕迹,早已不是这个小小的箱子能够装得下,带得走的了。
像踩进一片泥沼,踏上去毫无知觉,要离开时才发现迈不动脚步。
他以为自己轻装上阵,潇洒来去,却终于后知后觉,他陷进去了。
陷进去了,可是,这片泥泞,不肯要他了。
韩晟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他用力扯了扯衣领,一个小盒子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他俯身捡起,打开盒子,盯着两枚交错叠放的戒指,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三日,他像个傻子似的,随身带着这个盒子,自欺欺人地等人回来。
既要走,为何不肯一开始就说好,省得他做这些蠢事。
韩晟捏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然后用力一扬,将盒子砸向了角落。两枚戒指朝两个方向散落,触地时,发出两声毫不相关的脆响。
他突然觉得冷,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打颤。他一脚踢开挡在脚下的箱子,直直地走出卧室,在客厅电视旁的柜子里摸出一瓶酒,开了瓶塞,杯子也不拿,直接往嘴里灌。
草莓酒,隐隐有果香,度数却不低。
黎凡买的,他说虽然不能喝,但闻着香。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围在饭桌旁等着用筷子尖沾一滴酒舔舔的小馋虫,眼睛里亮晶晶的。
韩晟灌了大半瓶,喉咙胸腔全都烧得火辣辣的。
他开始生气,为什么他总是想起那个人,明明他走得那么干脆,连别也不告一个。
“再见,阿晟。”
韩晟心里突然抽疼了一下,然后他想起了靠在藤椅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黎凡。
他告别了,他孤独地坐在风里,叫住脚步匆匆的人,他说,再见,阿晟。
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没能回应,没能抓住,是自己转身走了,留人在原地。
韩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将心里不知何处燃起的怒火,连同被酒水烧起的热意一同浇灭,而后被烧得乱作一团的心思悉数化作悔恨,后知后觉地漫上脊背。
一双手颤抖着,他想,我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凭什么生气,凭什么不满,是我做错了事,是我伤了人,是我把他逼走了。
他走了,连最后的道别也没能得到回应。
韩晟突然疯一般闯回卧室,酒喝得太急,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眼前也模模糊糊。他几乎是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空掉的首饰盒,然后一点一点在地板上摸索滚落的戒指。
不能再弄丢了,已经错了很多次了。
差一点,差一点又错了。
当他终于从床头柜的角落里掏出第二枚戒指放回盒子,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后,他像是浑身力气迅速被抽空似的,无力地跌坐在墙角。
然后他想起,就是在这里,黎凡曾无力地伏在地上,脸上带着红痕,却依旧低声地想要解释。
也是在这里,他亲手砸碎了黎凡最后一点希望。
他想起身,却一头撞到了柜角。尖锐地疼痛意外地让他觉得好受,他于是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真疼啊。
疼得好,疼了,才会清醒。
这一夜,韩晟靠着墙角,同三天前一样捏着戒指,却是一刻也没能合眼。
他清楚地知道,那个离开前还不忘给晚归的他留一盏灯的人,真的走了。
第64章
韩晟站在阳成办公大楼下,抬头望着这栋结合了后现代和传统风格的建筑,竟生出一种隐约的陌生感。
回想起来,自阳成正式从黎氏分离之后,韩晟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反倒是黎凡常常出现在万盛,跟大家打得一片火热。
其实一开始,韩晟是有那么一点嫉妒黎凡的。那个时候,他们都刚刚毕业,当韩晟还在为筹得第一笔资金四处奔走的时候,黎凡就已经有了黎氏的底子。少年气盛,总是对这种有所依靠的成功不屑一顾。尽管后来也领略到黎凡的能力,明白就算没有这样的基础,他也不见得会比自己差,可心底那点不服气总是在的。
就连现在,黎凡也是说不干就不干了,辛苦经营许久的阳成,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人。尽管韩晟知道黎凡的离开都是自己造成的,可他还是不能理解黎凡放弃阳成这件事。如果是他自己,就算再难过,也不可能放下倾注所有心血的万盛一走了之。
不过终究是不一样的,毕竟黎凡有黎氏的支撑,而他只能靠自己。直到今天上午,韩晟都还是这样以为的。
昨晚一夜没睡,他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回忆翻来覆去理了个遍。许多当时不曾注意的细节,像埋在土里的酒,隔着时光,反而越发浓醇,酒香丝丝缕缕浸出,越回忆越撩人。
只是,当你知道埋在土下的那坛酒早已被自己弄丢时,这滋味越好,绝望越深。
他想了很多,各种回忆想法交织在一团,理不出头绪。其实,他不敢承认,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思来想去一大堆,不过是在找一个答案。
到底,该不该去找黎凡。
他想,黎凡肯定是怨他的,不想再看见他,所以一个人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若是他不知羞耻地找上去,除了叫人想起伤口的疼痛,除了打扰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他已经不配再见到黎凡,不配再讨要温柔。
可是,只要稍稍想一想余下漫长孤独的生活,所有理智顷刻覆灭。
他在两种矛盾的想法里挣扎,整个人被剧烈地拉扯,像要碎裂一般。直到第二天的闹钟响起,他也没能找到答案。
临近中午,当他放下一句也没看进去的文件,想要抬手揉一揉刺痛的太阳穴时,负责星辰计划调查的小吴突然急匆匆闯进办公室:
“韩总,风扬集团出事了!”
韩晟混沌的意识猛然清醒,接过小吴递过来的平板。本市几大新闻平台炸了锅似的,有关风扬集团涉及偷税漏税瞒报假账的报道铺天盖地。韩晟一贯的冰山脸都险些绷不住,他飞快地滑动页面,从漫天的消息里抓取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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