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皱眉，语气不是很好：“我不是晾着他，我心里有点乱，想多考虑考虑。”
李观澜打了个哈欠，听之任之，躺上床睡觉：“那你慢慢想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回事的？”
李观澜平躺着闭上眼，全身放松：“他连你都不能瞒过去，怎么可能瞒得了我。从小到大，在李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连他饿了还是我通知你的。”
“他又不会哭！我怎么知道他是饿了？”
“他小时候在学校闯了祸也是我最先知道的。”
“那是因为他班主任那里留的电话号码是你的！”
回应自己妻子的，是李观澜快速入睡以后的一声鼾声。李想有些恹恹的，皱眉靠在床头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四点，早就恢复一片安静的李家突然又有了点声响。
李想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和猫一般从房间走出来。女人走路没有声音，来到客房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也不为别的。她就是……就是想再仔细看看这个男孩子。她知道自己半夜做这件事的确又恐怖又诡异，本不该这么做，但就是睡不着想来看看这孩子。
客房的床上正躺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十来岁左右的少年蜷缩成一团并不安稳地睡着，似乎做了不好的梦。退烧药和感冒药带着一定的安眠成分，薛青柠吃完以后就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热得满头大汗一下子又浑身冰凉，但就是无法醒过来。
他由于药物作用出了一身汗。呼吸都不均匀，像是在忍受极大地痛苦，整个瘦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这是极为没有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态。
李想安静地坐在薛青柠的床边，在黑夜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他。这个孩子有着清秀的五官，下巴有些尖，眼窝底下总是有些青色。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一旦睁开后瞳色深得黑白分明，既可以说是干净又可以说是幽深。有些人看得会觉得不太舒服，有些人有会觉得有些怜爱。
薛青柠长期被噩梦所困扰，这是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一种表现。很多下了战场的士兵会在往后一生里不停地梦见战场上的杀戮。很多高考过后的学生还会在很久以后梦见自己在那间闷热的教室里做不出题。其实是一种心理。
薛青柠忽然大喘了口气，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始呓语：“……妈妈……”
李想愣了一下，还以为他醒了。等了片刻以后，薛青柠还在不停梦呓，嘴皮微微颤抖，稍微凑近一些发现他的确在说这两个字。
“妈妈……”
“救救我，妈妈……”他的声音在噩梦朦胧之下可怜极了，就像个被人逼上绝路的野兽，既恐惧又紧张，蜷缩成一团头几乎要埋在膝盖上了。“爸爸，对不起……我知错了……不要打我……”
“妈妈救我……”
“妈妈……”
李想看着他足足沉默了好久，直到最后，竟然是伸手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手。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妈妈在这。”
等李想再次轻手轻脚回房间，刚躺上床就听见他老公在双人床的另一边笑了一声。
李想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李观澜声音听上去困极了，低哑道：“怎么样？”
“哎……”李想躺了下去，似乎认命了一般长长叹息，“我见犹怜，何况李惟。”
李观澜又笑了几声，差点把瞌睡笑醒。转身过来把他老婆搂住温暖她有些冰凉的手脚。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李家人的睡眠质量，两个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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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薛青柠一觉醒来只感觉好了不少，李惟早上来看他，给他量了一□□温以后发现退烧了，松了口气。他慢慢吃着一碗白粥，发现他队长正沉默着手里捧着一个骨瓷杯子坐在那里不说话，似乎在想事。
薛青柠：“队长？”
李惟独自出神没有理他。
薛青柠：“……李惟？”
依旧不理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薛青柠没喊动他，心里一动，压低声音用气音道：“……老、老公？”
李惟噗嗤一声笑出来，再也维持不住正经走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没事，你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其余什么都不用担心。”
“？”
李惟见他还要说话，故意岔开话题：“我爸妈给的压岁钱你现在可以拿出来看了。昨晚在枕头底下压了一夜，睡在钱上的感觉怎么样？”
……没啥感觉。
薛青柠：“我梦到我妈妈了。”
李惟：“是么？我岳母她现在还好么？”
挺好的。至少不像以往一样面容不堪憔悴破碎，而是又温柔又美丽的模样，还握着自己的手叫自己不用害怕。薛青柠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安宁祥和过。
薛青柠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两个红封，一个非常大，一个普通大小。他先拆开李想那个，里面是很正常的几张红票子。
李惟：“可以拿去买零食。”
然后再拆开李观澜给的那个……里面的东西却有点奇怪。薛青柠抽了出来发现是一张经过特殊保护处理过的纸。那张纸有点像过年的年画，但是又破又旧，上面的字和图案都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但李惟看清以后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顿时嘴角有些抽搐。
薛青柠小心拿着那张经过外有层层保护处理过的纸：“这是什么？”
“这叫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李惟告诉他，“还有一个钞版原本应该是在日本人手里，现在不太好说了。瞧我爸这个压岁钱给的……”
薛青柠一怔以后立刻说：“我不能要。我还回去。”
李惟强行按住了他：“给你你就拿着，这已经是你的了，好好保存就是。”
和薛青柠说了一会儿话以后没打扰他休息，李惟转头走向书房。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其中一间敲了敲：“爸，有空么？”
“有，进来吧。”
李惟进去以后开门见山：“交子的铜印钞版最新成交价在八百万以上，现存的纸币也都是无价之宝，您认识没多久就给一孩子送自己的藏品，您竟然这么大方？”
李观澜今天穿了个白色的马褂在品茶，在袅袅茶香之中，他轻松一笑看着儿子道：“还好啦，谁叫你喜欢他呢？新妇上门，公婆当然要给点好礼的。我那还有一副清代金镶四龙戏珠镯，足金镶夜明珠，亮的很，一会儿给你妈让她给小薛戴上？”
李惟：“…………”
看到他不说话，李观澜反而有些惊讶：“你不是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吗？”
这话说的和绕口令似得，李惟却听懂了。他眼神复杂：“这事儿有一说一不带上我妈，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找我谈话的时候，几乎是瞬间立刻了。”
“为什么？我怎么暴露的？”
李观澜理所当然道：“我的儿子长得英俊潇洒，脸皮又特别厚，连教导主任女儿的情书都收过。能困扰到你来找我谈话的对象，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可能性只有：已婚妇女、年纪差别太大、近亲或者同性。考虑一下你的性格和喜好，稍微想一下就清楚是谁了。”
事情进展过快，情节暴风旋转。
真不知道该说他爸太厉害，还是心里接受能力太强。李惟最后只问了一句话：“您不反对么？”
“我只是生下了你，是责任和爱让我把你养大。”李观澜握着茗茶淡然道，“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选择只能你自己来做。”
李观澜一双眼睛虽然眼角已有岁月的痕迹，可是依旧温柔清明，他温声道：“我爱你，所以我绝不会去伤害你。”
李惟什么也没说，上前拥抱了一下他，然后转头就跑去找他妈了。
李想正对着电脑看分析报告，是关于如何利用诱导法助力提升太阳能电池稳定性的。李惟等了一会儿等她看完，李想关掉了显示屏说：“你干嘛？”
李惟同样非常直接：“妈，我喜欢小薛。”
“你是真喜欢他，还是只是一时感兴趣？”短发美女背靠在办公椅上，视线严肃探究地就像在看量子物理论文。
对于这个问题，李惟换了一种方式回答：“妈，你和我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我喜欢小薛，所以想让你们也成为他的父母。”
李想沉默了许久，了当地回答他：“好，我知道了。”
“所以？”
“所以我同意了。你爸给了我一对金镯子，虽然我觉得好丑，需要现在就给你媳妇儿戴上吗？”
李惟：“？？？”
父母如此豁达，简直如同活在梦里。不过两位李教授向来如此，哪怕当初李惟考上大学后跑去打电竞也没有反对过。只是没想到在自己独子的人生大事和择偶以及性取向上，他父母居然也一点阻力也没有。
太魔幻了。
饶是通透豁达如李惟，也不禁犹疑地问：“您难道不觉得奇怪或者无法接受么？”
李想不无骄傲地说：“我是博士。越博学，越无知。我读了那么多书，是为了能够更好理解这个的世界，能更全面地去理解别人，而不是为了去否定我不知道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