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说好的,正要起身,姜韵却抢先一步按铃召来侍者。
“我来吧。”她恬静地说,抓住宁远放在桌边的手掌,缠绵地十指相扣,“苏先生是客人,你怎么使唤他啊,老公。”
苏河低着头想:他还是不该来吃这顿饭。
他鼻尖捕捉到一丝糜烂的甜味,有点发臭了,与精致的包厢格格不入。
作者说:还是写完一章贴一章,缘更。
第2章
等上菜时,姜韵开始聊她梦中的婚礼。
已经筹备了将近三年,订婚纱的店曾经给某个超模制作婚纱,他们光排单就排了半年多,试过一次,但裙摆和腰身略微宽大了,姜韵不满意,还要改。
“我都好久没放开吃过了。”她笑嘻嘻地说,凑过去,姿势像跟宁远索吻,眼睛却看着苏河,“老公说婚纱特别好看,适合我。也是,花了那么多钱要物有所值的,女人一辈子隆重的婚纱永远是第一条,你说是不是呀苏先生?”
苏河应着她,宁远不知有没有发现他的不自在,拧了一把姜韵小巧的鼻尖:“你跟他说婚礼有什么用?他连个女朋友都没。”
“以后会有的。”姜韵说,假睫毛蝴蝶一样上下闪了闪。
这句话刺了苏河一下,他不确定姜韵是装作无知或者故意嘲讽,拿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脸,那点长在嘴角的笑容悄无声息地收敛了。
菜品果然新鲜,配得起这里的环境和价格。
海胆端上桌后宁远要苏河尝,把自己的那份推到苏河面前,勺子都没挪开,意思是让他将就着用。苏河看一眼姜韵的目光,皱着眉装作很不喜欢的样子拒绝了,又不出意外地被宁远一阵调侃说这辈子都学不会吃海胆。
苏河戳着碗里的刺身,上品的酒也没滋没味。
一顿饭吃到了十点多,大部分时间宁远和姜韵在聊。宁远喝了酒,脸颊红红地开始讲东京,语气有些缥缈:“那天晚上去银座喝酒了,回酒店时开始下雪……第二天,窗外的樱花和雪一起飘,虽然不如阳光下漂亮也挺别致的。”
“是吗?”姜韵配合地说,但分明不开心起来,“你们感情还真好啊。”
“我当时以为他小子失恋了呢!一言不发就从美国回来,还捧着束花好像刚告白失败,可怜巴巴的。”宁远笑开了,“问他什么他又不说,愣头愣脑就拉我去机场。”
姜韵不爱听了,她想聊婚礼和蜜月,什么时候要孩子。她聪明地转移话题,宁远就陪她聊,再没看过苏河一眼。
夏威夷的婚礼,在海滩上搭浮桥,伴手礼要宁远去选否则姜韵不放心……
苏河听得昏昏沉沉,食不甘味地等到他们结束。
宁远有点醉,下楼梯时差点摔倒,姜韵扶不住他苏河就帮忙搀着走到店外。他刻意忽视了姜韵的目光,一直把宁远送进车里才放手。
“还没恭喜你!”宁远看着不清醒,说话却还是那股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终于要开始上班了,以后出来吃饭就得你请客!”
“好。”苏河说,这是他今天说的最多的一个字。
姜韵和宁远的车终于开走了,苏河松了口气,靠在路灯边等司机开车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地蹲下身,熟悉的不属于他的广藿香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西装外套上还有被宁远抓出的褶皱,但宁远放开手,他就没必要去挽留了。
/
从小到大,宁远是唯一让苏河受过委屈的人。
和别人给的委屈不一样,他自找,并且没让宁远知道过。
苏河家境很好,父母各自名下都有公司,现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再加上想要安享晚年,交了一部分给他的大哥苏清历练,另一部分则让专业的团队管理,只有重要事情才亲自拿主意。
苏清作为望族继承人被培养了近三十年,本身也乐意做这些事,现在整天操烦公司和各类投资的好坏并不让苏清感觉疲倦。
苏河不一样,他自小就没这方面的兴趣,按部就班在国外念完直博后听从母亲的建议回国。父亲的圈子里不少人热衷于虚构他回来“夺权”的豪门恩怨戏码,但事实并未让他们有热闹可看。
刚回来时苏清每个月给苏河一笔钱,他没有生活压力,不必工作,整天跟纨绔们一起,打牌、赛马、去会所鬼混。
苏清对他最后一项娱乐活动颇有微词,帮苏河联系上宁远,让宁远平时休息就多多邀约他。宁远没什么意见,但姜韵却不满,每次总想办法把宁远拖走。
于是苏河乐得自在,他不去会所了,换过几个小男友,但都没能让自己平静。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打醒苏河的是宁远正在筹备婚礼的消息。那天他和固定的炮友分了手,自己开车去宁远公司楼下停在路边抽了半包烟,很有冲动把去东京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但结果是他吃了个违规停车的罚单,手机放在车里,打好的字最后也没发出去。
苏河想:行吧。
他再妥协最后一次,放宁远去结婚。
/
为了避免宁远拖着自己置办婚礼,苏河和大哥商量后选择去高中做老师。每天被捆在学校就没空搞些有的没的,苏清很满意这个选择,开始着手安排。
他直博时念的教育学,也在不少学校听过课。以前的讲课不在国内没有太大参考价值,教高中学生,苏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苏清为他选定了一所升学率不错的私立学校,他也是这所学校的董事之一,便于随时了解苏河在学校的情况。苏河对此没有异议,去面试不过走个形式,所有的事情在他决定去上班后就已经敲定了。
已经是秋季学期,苏河面试完第二天就能入职,直接跟着一个老师带高三。
校长这么安排时讨好地笑,问他:“苏先生觉得怎么样?”
苏河其实没有经验,他如实说了后,校长搓了搓手,对他解释道搭班的老师都很有经验,会多多照顾。而且给他带的都是成绩不错的同学,不用太费心,每天按时给他们布置任务就行。
不是自己带班,苏河说那好吧,他想了想,又补充:“辛苦您了。”
校长连声表示不敢当。
/
司机把苏河送回家后停车离开,他从车库坐电梯上三楼。凉风习习,虽然暑热未退但也毕竟入了秋,不久后会渐渐地降温了。
房子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玄关的凳子上,走回卧室。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苏河以为是保姆,吼了句我不吃宵夜,门后面却传来沉沉的男声:“那我进来了。”
苏清裹在黑色睡袍里走入他的卧室,端着盘子,里面放了一瓶白兰地和两个杯子。他坐在会客厅倒了酒,朝苏河招招手,问:“和宁远的饭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河说,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他不太喜欢白兰地,觉得老气,但苏清像提前步入了中年男人的生活,对它很是青睐,酒窖里收了好几瓶法国来的极品。苏河喉咙发苦,在宁远那儿受的委屈即刻就想对大哥狠狠地倾诉一通,但自小习惯沉默,他做不出来。
苏清叹了口气,久违地抬起手隔着半边茶几揉了把苏河的头:“辛苦你了。”
“还好。”他说,“阿远想请我做伴郎,我没同意。”
“你做得对。”苏清说,柔和的声音突然加重了,像个家长教诲他,“既然选择了不说,那以后就和他保持距离。”
苏河没说话,席间喝的清酒混着白兰地让他突然开始头晕。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水那样小口小口地啜了,提起另外的话题:“张校长让我直接带高三,我怕自己不行。如果搞砸了你要给我收尾。”
到最后就带着笑意,苏清眉梢一挑,和他很像的那张脸却含两三分苏河这辈子都学不会的威严:“没问题,但我更相信我的弟弟是最优秀的。”
灯光很亮,让所有的低落情绪无从遁形。
苏河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到时候你帮我选送他的结婚礼物吧,哥。”
苏清点着头,见他实在很难过有点找不到话,只得安慰他几句后把酒留在房间里,叮嘱他不要喝太多。苏河送他从楼梯下去,直到地板边缘铺的感应灯熄灭,他才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床头有几个相框,一家四口的全家福,他高中毕业与苏清穿博士服的合照,以及……
苏河坐在床边把那个玻璃相框用力地扣在桌面。
东京的樱吹雪中他拍的宁远,对方看镜头笑得很开心。
那一年的3月14日在苏河记忆里一度差点成为他最快乐的一天,白色情人节,他软磨硬泡将一大把大马士革玫瑰留在宁远的车内,拽他去机场坐上自己早就订好的那趟航班。宁远以为他失恋,一路都在哄他。
东京的雪很冷,樱花灿烂,他们喝了酒。他试探去亲宁远,借着醉意放肆,宁远没有推他,苏河当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后脱掉了他的衣服。
第二天醒来后宁远像没事人一样,但回国后他就找了女朋友。姜韵和他门当户对,大学毕业就订婚了。
曾经苏河还想当然地猜测迟迟不结婚是不是宁远到底顾忌那天晚上的事,但他现在明白过来,是因为姜韵的婚纱没做好,和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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