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正强用茶夹夹起一个洗涤干净的茶杯放置到喻临谦桌前,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浓,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哈谦少的眼睛还是那么敏锐,要不你再猜猜为什么戚小友也会在这?”语罢冲着戚炀眨巴了下眼,你不想说我可要替你说啦。
戚炀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以小谦的聪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大概什么都猜到了。本来在和史正强见过面后,他就应该赶在喻临谦来之前就离开的,可史老就绊住不让他走,等喻临谦到了,走也来不及。
这戚小友就叫上了?想他接触了史正强那么久,什么好话软话都说过,如今史正强对自己还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喻临谦装做没瞧见两人的小动作,微微低头抿了口茶,朦朦胧胧的水雾裹挟着淡淡的茶香萦绕在眼睑和鼻间处,喻临谦眼帘低垂,轻笑道:“应该跟我有关吧。来之前我还疑惑史老您这次怎么就突然松口答应了,现在看来,戚老板应该是帮了您一个大忙。”
“能请得动您的大忙可不多。”他放下茶杯,略微吃惊地睁大眼:“难道是因为史夫人?”
史正强在手捧无数奖杯,事业最巅峰的时候宣布隐退,当时这个消息震惊了一大片人,他对外的理由是一直在外忙事业,这次想多陪陪家人。原因也没错,但只有圈内极少数人才知道,史老这次突如其来的决定,是因为他的夫人。
史正强和他的夫人是彼此的初恋,感情很不错,如今还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妻子却被症断出急性髓系白血病,而骨髓移植是比较彻底和能根治的方法。
合适的骨髓很难,尤其是史夫人还是最稀有的rh阴性B型血,而史正强一家其他人配型都不成功。这几年,史正强到处奔波就为找到能和妻子配上型的骨髓捐献者。
一年前骨髓库通知他找到了合适的志愿者,全家人感激涕零,这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步。但很快工作人员又告诉他,志愿者体检发现怀孕了,深表遗憾。
当时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史正强不想回忆,只感觉生活失去了色彩,浑浑噩噩。爱人在病床上遭受的痛苦更是让他心如绞痛。
“戚小友联系到我说他那里有人愿意捐献,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史老笑眯眯道:“后来主治医生告诉我们匹配度很高,移植后出现排斥的可能性会非常小。”
喻临谦点点头,笑说:“的确是件大喜事,恭喜您,怪不得今个史老连这16年的普洱大白菜都舍得拿出来,上次我上您家可只有看看的份。”
史老轻轻举起紫砂茶壶,缓缓往喻临谦和戚炀的杯中倒茶,乐道:“哈哈哈哈哈哈喻少还缺我这口茶吗”
知道原因后,喻临谦也不再担心史老跑了,他神情闲适地托起茶杯品了一口:“当然,谁不知道史老除了拍戏,还是茶方面的权威,这好茶不容易找但这沏茶高手更难遇。”
要是这番话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的,史老一定会觉得这是阿谀奉承的马屁话,但从喻临谦的口中听到,却是说进史正强的心坎里,浑身舒坦,亲切感倍增,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果然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也是大大的不同。
了却心中大事的史正强此时看喻临谦是越看越投缘,越看越欣赏,几句话下来,“喻小友”横空出世。
喻临谦和史老两人“相见恨晚”,而一旁的戚炀也没闲着,他拿起水果盘里的橘子,手指划过橘子皮,把果皮剥下后,又仔细认真地将橘肉上的白色橘丝一根根剔干净。
喻临谦把从华京市一路小心保护带来的笔记本递给史正强,将手收回来时无意瞥到,没忍住嘴角又上翘了几分。剥个橘子都好像是面对千万合同一丝不苟,也只有戚炀了。
似乎是感受到喻临谦的视线,戚炀微微侧过头,敛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戚炀的眼睛就像深深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却又有一点光轻轻荡漾开。他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喻临谦:“给。”
喻临谦一愣,有点小吃惊想想又的确在意料之中,这橘子是剥给他的。喻临谦接过橘子,看了一眼正专心看小说的史老,掰了一片放进嘴里,不酸很甜。他淡淡笑开了。
.........
跟史老定下合作和剧本改编的方向,喻临谦就告辞了,接来下合同的签订只要交给双方的法务团队,快的话,明年下半年就能开机。
戚炀自然是跟着喻临谦一起离开。
走出一号会所大门,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所以他们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找当地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再返回华京。
吴建康知晓老板和戚先生有话要讲,便自觉和其他人坐到戚炀开来的车上。而戚炀非常主动坐上喻临谦的车。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
“知道了,没喝酒放心吧,你也早点睡。让陈伯接一下。”喻临谦眼角微弯,耐心又宠溺:“陈伯,明天我不在,辛苦您了,晓楠吃完药会反胃,可以让她吃一块蛋糕,但不能多。”
听着另一头闹腾的撒娇声,喻临谦笑着又聊了几句,到了声晚安便挂了。
戚炀一向冷淡的眼神中透着点点温柔:“是你妹妹?”
喻临谦捏了捏眉心,“恩”了一声,他抬手摇下车窗,眼眉间慢慢浮上疲惫,好像是精神紧绷后彻底放松下来,浑身上下哪都不得劲,喻临谦单手撑着头靠在车窗沿边,冲着戚炀问:“有烟吗?给我一根。”
戚炀一愣,下意识上下翻了翻大衣的口袋,但很快就皱紧眉,本来就冷峻的五官愈发严肃起来:“对身体不好。”
喻临谦微侧过头,睨了他一眼:“老金。”
“哎!”坐在驾驶位的司机迅速应道:“喻总,什么事?”
戚炀只得无奈从内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递到喻临谦面前。
喻临谦勾唇:“没事了,你继续开车吧。”
戚炀垂眼看着香烟在喻临谦修长的指间转了个优雅地弧度然后被点燃,说:“你昨天刚喝了酒,烟少抽点。”
“就一根。”喻临谦微眯着眼,懒洋洋倚靠在窗边,下巴搭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叼着烟,放空的眼神也不知在看哪,缭绕的烟雾朦胧了他精致疏离的五官,也模糊了旁人的视线。
说是一根,其实也就抽了几口,喻临谦便很快把烟按灭在车沿上。
听到身后微乎其微的松气声,喻临谦乐了一下,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坐端正后认真看向戚炀:“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欠你一个人情,谢谢。”
戚炀眼帘轻掀缓缓对上喻临谦的眼睛,目光微动,手指不动声色地攥在一块:“我知道。”
戚炀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在戚家人口中那个不知廉耻的妈妈,但他见过这本笔记本的主人,在7岁的喻临谦身后,带着优雅恬静的微笑,蹲下身,拿着手帕细细为男孩擦干净脸上的污渍和汗水。躲在角落里偷窥的戚炀就曾想,这应该就是母亲吧。
喻临谦叹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把脸,有些好奇问:“不过这人你是哪找的?”想请人帮忙,自然不能空着手,喻临谦也派人寻找过符合史太太要求的捐献者,但一直无所获。
戚炀突然有点小开心,他抿了抿嘴还是没控制住,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幅度,他解释说:“我信息来源的渠道和你不一样,以后如果有需要都可以问我。”
喻临谦若有所悟点点头:“也是,在这方面你还真比我方便。”他拍了拍戚炀的肩,笑道:“谢了兄弟。”
戚炀上扬的嘴角又不动声色平下去。
抵达酒店后,没出现只剩下一间房的情况,喻临谦摆了摆手,道了声晚安,两人就各自拿着房卡回房了。
☆、第十六章 梦里的光(一)
戚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对,但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被遮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思绪停滞,所有能思考的神经一缕一缕漂浮在真空中,他拼命想去触碰,记忆却像空气一样看不见像水一样抓不住。戚炀也找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现在应该是站在过道拐角处,用装饰的落地大花瓶将自己隐藏起来,听着其他人在嘀嘀咕咕。
“果然是小三生的,上不了台面。”
“看他那阴气沉沉的样儿,谁敢靠近啊,听说老刘,知道吧就是老刘,老刘给他送了颗糖,前几天走路摔着啦!我的天呐!”
“真的假的啊太可怕了!我之前切水果把手切到了,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起来了!前几天走路的时候好像被他碰到了!肯定碰到我围裙了,才害我切到手!”
“太可怕太可怕!我之前不小心摔了夫人的香水还被骂了,你们都知道我的,干了十几年从来没出错过,那次肯定也是因为他!一定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把霉运传到我身上!晦气!”
“这么说的话,我也想起一件事!”
“我刚刚被他看了一眼,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倒霉了啊!”
“你快去拜拜,我这有个土方子........”
尖锐细碎的话中,那隐藏不住的满满恶意吵得戚炀头疼。
就像是在大动脉处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子,滚烫刺眼的鲜血喷涌而出。所有人将自己不好的、失误的、倒霉的、槽糕的事情都一股脑发泄到一个人身上。是啊,这年头,有些人总是得为自己的错误找理由,推卸到别人身上去,才能心安理得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