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晟杀了三个人!三个人!在陆晟手上不明不白地死去!你为什么要包庇他!”
整整一个星期里,不管是醒来还是在睡梦中,唐岑时常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对他重复着类似的话。有他熟悉的声音,也有他完全不认得的,但无一例外全都在指责他,命令他。
唐岑抱着头蜷缩在床上,睁大的眼睛里没有焦距,瞳孔紧缩颤抖着。他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着,不小心泄露了一声被压抑着的呻吟。
压抑的呻吟拌着低低的哭声,随后慢慢被放大,变成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我知道我知道!陆晟杀了三个人!”
“咣当——”护士被唐岑的尖叫吓到了,医用托盘脱手砸在了地上,安瓶和玻璃注射器碎成了两截,药片撒了一地,白色的塑料瓶盖顺着弧度滚进了床底。
何休抬手将护士挡在自己身上,微微侧过头,用很低的声音吩咐她去拿新的药。等护士离开病房后,何休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我知道……”唐岑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何休以为他安静下来了,刚伸手想要碰他,又听唐岑拔高了音量,“但是说出来了有什么意义!我失去的能重新回来吗!”
何休不知道唐岑又听见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病人正在忍受煎熬。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滞了一会,一直等唐岑不再尖叫,何休才轻轻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唐岑像受惊似的抖了抖肩膀,却没有躲开。
感受到手下微微颤抖的身体,何休叹了口气,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拍着唐岑的后背,安抚道:“已经失去的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但你没有失去的也从来没有离开你。”
何休曾经以唐岑生病为由替他挡下了所有的外来访客,何休也从来不要求唐岑一定要说什么,很少主动追问他含糊带过的事情。
作为医生,何休一直极力避免唐岑再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努力减轻唐岑的压力,但他无法彻底阻止唐岑给自己施加压力。唐岑总是默不作声的,在心里偷偷指责自己。
唐岑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呜咽着,“那你能不能…让陆晟把艾森还给我……”
“等事情结束了,他们都会回来的。”何休叹息般地说到,搭在唐岑背上的手依旧轻轻拍着。
唐岑只当何休是安慰他,不再哭闹,安静地躺在病床的一角,等护士拿了药回来,他搭着何休的手把镇定药喝了下去。
何休重新翻出了两年前的治疗方案,给唐岑换了新的药,自己也从工作室搬到了疗养院,每天密切关注唐岑的病情。
期间唐钤来疗养院看过唐岑,当时何休正好在和其他医生讨论唐岑的病情,等到他忙完回病房,刚上楼梯拐角就看见唐钤慌慌张张推门出来,病房里还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何休一听出事了,正要拦住唐钤问个清楚,谁知他竟直接无视自己跑了出去,那背影看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唐钤跑得很快,何休没去追他,直接上楼推开了病房的门。病房内一地狼藉,到处散落着玻璃碎片,唐岑仰头靠坐在病床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大半张脸。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何休看不清唐岑脸上的表情,但他上下起伏的胸膛和未平息的抽噎声告诉何休,他才哭过。
唐岑一直告诉何休,自己不愿意见唐钤,不愿意和他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连累唐钤,但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因为害怕再被伤害。
何休没说话,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唐岑平静下来。
“有时候我总感觉…他是不是来看过我。”唐岑止住了抽噎,放下了挡在脸上的手,露出了一双哭红了的眼睛。
何休感觉到唐岑已经冷静下来,才走到他身旁问道:“那你想见他吗?”
“见不到了。”唐岑拉着何休的手,将头靠在他的手背上,“他已经……不在了。”
那天晚上,何休在唐岑的病历末尾加上了一行字:PTSD,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他记录下这一段时间里唐岑发病的所有症状,在隔天中午把唐钤和唐岑的律师叫到了医院。
唐钤一直心不在焉,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何休没问他昨天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直接和唐岑的律师谈起了唐岑的病情。
唐岑的律师一听唐岑的病情加重,赶忙给自己的雇主打去了电话,等雇主接通了电话,边按下免提边问何休:“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又诊断出PTSD?”
律师为唐岑处理案件的事情,替他递交证据,但雇佣他的并不是唐钤,他的雇主和何休的委托人是同一位。给的价钱丰厚,却要求他一定为唐岑洗脱罪名。
何休把连夜整理的资料拿给律师看,一边向他和雇主解释道:“很多精神类疾病最初都会被诊断为抑郁症,有些病人三年都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第四年又突然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很难说是病情恶化还是原先就是如此,人的大脑很复杂,疾病也不是完全按着教科书写的那样发展。”
“他的情况那么糟,应激症状这么明显,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何休这句话像是说给唐钤听的,又像是说给律师的雇主听的。他敲着椅子扶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钤和律师的反应。
唐钤愣了一下,把头低得更深了,这个反应不出何休意料,只是律师和雇主那边也一直保持沉默。雇主没说话,律师不询问他的意思,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唐钤。
何休扫了一眼唐钤,继续说道:“不用管他,说错话挨骂了,陆晟那边呢?”
律师放下手里那几页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认罪,一口咬死是唐先生杀的人,他只是帮忙善后。”
何休不意外陆晟这么做,当着三个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确实有精神病患者杀人没有判刑的先例,陆晟估计是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唐岑身上,不管唐岑怎么判,他最多落个从犯的罪名,说不定最后只是担个监护不当的民事责任。”
“他当人是傻子吗?哥哥身上那么多伤,不是他弄的难道还是哥哥自己故意弄出来陷害他的?”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地唐钤咬牙切齿地说着,紧握着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的青白。
“唐岑现在还没有完全洗脱罪名,他的伤情鉴定报告也很难证明全部都是陆晟做的,再加上患病以来一直有自残的行为,他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就算是事实,恐怕也很难作为证言指控陆晟的罪名,我认为没有必要再勉强他了。”
唐岑的情况很糟糕,何休害怕继续问下去会把他逼疯,他的委托人也已经全部掌握了所有想要知道的事情,他现在只剩下为唐岑治疗这一项工作。
何休提出了解决的方法,但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沉默。
无尽的沉默挑起了何休心中的怒火,当着自己和律师的雇主的面,何休猛地拍了拍桌子,厉声呵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其他证据?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寄托在他身上,现在是死了三个人,接下来搞不好就变成四个了!”
“我这里…有十几份录像……”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是一直没出声的那位雇主,他似乎有点被何休吓到了,迟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存在之前坏掉的那台手机里,前段时间修复数据的时候找到了,应该能证明陆晟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
何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很久才没有破口大骂,“我再给他做几次心理疏导,如果不行,可能还是需要你过来一趟。”
得到雇主的答复,何休直接撇下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找其他医生讨论唐岑治疗方案。
何休忙着唐岑的事情,没注意到唐钤后来又去了哪里,就算知道,他也没空搭理这个不懂事的弟弟。
可没等何休制定出新的治疗方案,疗养院又打来了电话,护士告诉何休,唐岑想见他。
像第一次唐岑主动提出见他一样,何休扔下手里未完成的工作,急急忙忙赶回了疗养院。他推开门,看到了靠坐在软枕上的唐岑,很安静,只是不再朝他露出浅浅的笑容。
唐岑眼神空洞地盯着何休,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问他:“何医生,要继续吗?”
何休顿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不要勉强自己。”
唐岑那副像个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的模样看得何休心里一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诊断是不是出了差错。他坐到唐岑的病床边,握住了他满是针眼的手,“抱歉,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何休突然的道歉让唐岑陷入了沉默,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被何休握着的那只手,许久才小声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过别人对我道歉了。”
“退烧出院之后,陆晟就把我关在房间里,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向他道歉。”
在那个只有床和洗手间的房间里,不管是因为太疼不小心喊出来,还是体力不支倒下去,任何一个动作惹陆晟不高兴了,唐岑都要向他道歉。
陆晟在他身上留了一个个烟疤、一片片鞭痕,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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