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医生。”
良久，他自言自语地说出这个名字，刹那间脑中浮现的就是急症室门前一片人影闪动的白，一对夫妇撕心裂肺的声音：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你怎么知道医生姓关？”
“少女？”
“良哥……”
……
叶白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无助又惊惶的样子，接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被听到，伸手去碰他的胳膊，却感觉他的肢体都显得相当僵硬，脸色也在瞬间惨白。
“良曦和！你怎么了？”
“啊？”
他终于从无限痛苦又悔恨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叶白，然后下意识躲到视线遮蔽的树下座椅边去。
“到底怎么了？”叶白被他吓到了，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嚣张又随性的良曦和居然会有这个样子的时候。
“……没怎么，我只是，不能见这个医生。”良曦和慢慢恢复了镇静，却也只是并不明确地回答了二白，大有避重就轻的意思。
为什么不能见。
叶白很想弄清楚，但是他知道，良少女现在并不想谈这件事，即便自己问了，他可能也不会说出来。
也许，这件事，又涉及到了什么自己不了解的过去。
“二白，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好。”良曦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色算不上好，也没有笑。
叶白不知道说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好点头答应，让少女自己静一会。
“那我进去了，你在这看着车子。”
“恩。”良曦和轻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的背影走进白色的独楼里。
在叶白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良曦和的脑子里不间断地闪过从前的画面，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个怒骂声。
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叶白担心良少女，并没有在咨询室里待太久，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低着头坐在树下，那样心事重重。
“良哥。”
“恩。”良曦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他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地很好，但还是让叶白觉得很颓废。
“你饿吗？我们去吃饭吧。”
“好。”
“还去小五的店附近，把他也叫上。”
“恩。”良曦和只茫然地应了两声，然后又回望了一眼白色独楼，“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临时有事，约了其他时间。”叶白回答，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更担心你啊。
“走吧，去小五那。”良曦和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
今天是周末，小五的造型室原本是应该很忙的，但叶白和良曦和到的时候，室内一楼却一个客人都没有，甚至是一片狼藉。
柜台前的架子倒在地上，药水瓶滚落的到处都是，理发区的镜子也碎了一面，玻璃渣都掉落在地板上，看起来零零乱乱的。
“你们这遭贼了？”良曦和看着店里的这幅景象，觉得惊讶。
店里的一位理发师看见他们两个进来，拧着眉毛道：“不是，刚才有人闹事。”
“小五不在吗？”叶白刚问出口，就看见小五从楼上下来了，他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没什么精神。
“叶哥，老大，你们来了，上来吧。”小五眯着眼睛看了看店里的景象，朝着下面的其他人开口：“赶紧收拾了吧，看着就烦。”
下面人应了声“知道了。”
“你这店里怎么了？哪来的找事儿的人。”良曦和边上楼边又问了一句，怎么说这也是邱狄挂名的店面，不至于被明目张胆砸吧。
“没多大事儿，就是恶心人的，损失也不大，他们不敢动真格的。”小五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给叶白递了瓶水。
“那怎么说？”
“……”小五看着叶白，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这么墨迹呢？说吧。”良曦和不耐烦地拧着眉头。
这小子成天叶哥叶哥的叫着，有事的时候还是顾忌着叶白不敢说，生怕一个得罪，把他这嫂子给搅没了。
小五叹了口气，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说：“陈夕回来了，找两只苍蝇来我店里是小事儿，你应该知道他实际是冲着谁吧！”
良曦和顿住了，表情再次不自然。
小五又接着道：“咱上次不是收拾张立了吗，那小子跑去陈夕那告黑状了，肯定添油加醋的。”
陈夕本来就和老大有大仇，老大如果一辈子不回临西也就算了，现在是又跑回他地盘上了，肯定要有麻烦，再加上张立这事做□□，这桶□□，马上就得炸。
他倒不是怕被陈夕找麻烦，主要是他和老大之前的事……就像是一根毒刺，扎进肉里，搅得他们谁都不得安宁。
陈夕不是不良青年那么简单，他可是本地的黑吃黑专业户，他的手段和招式，老大不见得能招架。
“老大，你千万得小心啊。”小五实在是放心不下叮嘱着说。
叶白在旁听着，即便他刚才完全不知情，这会也能听出，这个叫陈夕的人，其实是冲着良少女来的，而且并非善类。
“他让你给我带话了？”良曦和的目光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过去的日子太黑暗艰难了，而陈夕，与之相关的这些事情，无疑是其中最难挣脱的束缚。
小五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想找你聊聊。”
“在哪？”
“老大！”小五忽然喊了一声，“你疯了？！”你和陈夕搅在一起，能讨到什么便宜？
“时间，地点。”良曦和重复了一遍。
他的神情相当严肃，整张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叶白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良曦和只轻轻地牵起，但是脸色没有半分缓和。
“我不知道，他说他会亲自找你定的。”小五回答。
怎么定？
良曦和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果然在新联系人那里有一个小红点。
验证信息就简简单单两个字：陈夕。
确实是他一惯的作风，表面上说是联系，实际也是个下马威。无非是想证明，临西是他的地盘，想要找到自己很容易。
良曦和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了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叶白，好一会才挤出一个不大合时宜的宽慰神色，“？先吃饭吧。”
……
简单地吃了午饭后，叶白和良曦和回了临江别墅区。一进门，少女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这个人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叶白能感觉到发生了很多事情，或者说有很多事情即将发生，但是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
良曦和在自己房间里，看着墙壁发呆。
手机屏幕上正显示他与陈夕最后的聊天记录。
陈夕：你欠我的太多了，以后慢慢算账。
良曦和：我一次还给你，没有以后。
陈夕：明天晚上十点，张立的杂货店。
手机突然地响了一声，强提醒的声音让良曦和一愣，回身抓起手机，看到叶白发来的消息。
—— 良哥，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吗。
良曦和脑壳一疼，看着消息沉默半晌，过去的自己真的是太烂了，实在不值得让满身光辉的小精灵跟着蒙尘。
就在他打算不回复的时候，又几条消息接连发送了过来。
—— 就连我妈去世的痛苦，我哥的怨怼，我夜里的噩梦，你都愿意分担一半，为什么你自己的却只字不提。
—— 你说过同悲同喜，同去同归的。
—— 你骗我？
良少女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后，还在尖锐地疼着。
这个夜晚，寂静的过分。
月光有些惨白，园区各处虽然被灯盏照的光亮，却仍因为静谧和空荡而薄凉地肆无忌惮。
悠长的黑夜让人恐慌，但是叶白已经习惯了。过去这么多年的夜晚，他都是这样过来。
与世隔绝一样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很早年出版的小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但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也不动。
直到有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下去，把头都埋在他的双膝间。
“想明白了？”叶白沉声。
“二白。”膝间的人开口。
“我在。”
“我没有骗你，你没有错，你没有害任何人。”
叶白听他这样说，抬手覆上了他的脖颈，温柔地抚摸着，紧接着又听到他的声音，动作猛的一顿。
良曦和：“我才是害过人。”
第141章
曾经有一个人叫陈夕，比我大五岁。
他是怀仁福利院院长婆婆的外孙。
那些年，我们互相扶持，与院里的孩子相依为命，像是亲兄弟一样。
他不是坏人。
陈夕很能吃苦，又有耐心，有责任感，即便是福利院倒闭，院长婆婆病倒，他也从没有想过放弃院里任何一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