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放慢语调,宫九瞧了瞧无名的面色,见他始终镇定如常,不由无趣的抿了抿唇:
“原本,九是打算将他归于南王府一派,彻底绝了这个‘后患’,不过……得遇刃之后,九确是改了主意,决定大告天下,叶孤城为收逆贼证据,不惜以身为饵,故此,自然得大大嘉奖一番。因此,刃不按常理出牌,可真是着实让九大大烦恼了一番呢~”
说话间,宫九故意将最后一句的语调拖得极长,神色似是充满了懊悔与委屈,无名却根本不吃他那套,冷笑一声:
“如此,拿到配剑,宫兄已然掌握了南王府的生死,却不知,刃抢了堂兄的‘活’,你又想如何对付我?”
宫九笑而不语,无名正待说话,两人的耳朵却是同时一动——此处身为客栈,自然人数不少,而无名既然与宫九敢这般大开其谈,自然有所倚仗,确认不会被他人听了去,却不想……凡事都有个万一,而这门外忽然传来的一声响动,无疑说明这里定有一高手曾处于练习龟息功的状态,在两人详谈之前,便静坐内室之内,故而被两人忽视,从而在褪功之际,无意听得此事,惊愕之下,生怕被两人发觉,故而难免匆匆离去,却不想因此更加打草惊蛇。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默契的住了口,宫九更是直接朝门外走去,不大一会,便又轻笑着回来,淡淡道: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那人倒也逃得够快,只可惜……他却忘了,这客栈还留有各客主的讯息。”
无名点头:
“如此,既然麻烦是刃惹出来的,你便也不必出手了。”
宫九没有推脱,气氛顿时忽然寂静了下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心思了,直至半盏茶过后,终于还是无名道认真的道:
“宫九,无论如何,南王府之事,乃由我即墨孤刃接下了,再与白云城,堂兄毫无瓜葛,望你……好自思量。”
说罢,走至床边,刚要拿起独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就按在了他的掌上,转头,宫九轻笑,然后他道:
“刃,以你我的交情,你怎会不知九的选择?”——
☆、第80章 谋划开始
清晨,太阳还未彻底出来。只是周围已经放亮的大街仍然有些冷清。
客栈中,一只如白玉般洁白无瑕的手臂横过屏风,正欲拿起架上的衣衫,一旁忽然伸出另一只手,这只手同样白皙而细腻,但它们的主人却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而此刻,这只手,已然握住了原先那只手的手腕,……以一种绝对禁锢的方式,紧紧的扣住着,然后,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你……后悔了吗?”
这声音,温柔而冷静,带着几分疑问,同时也充满了果断,就像是只要不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就会为之疯狂一般。
沉默间,无名回过头,看着面前这看似柔和,实则全身透露着危险的男子,他一动不动——
直至此刻,无名都还有些无法置信的迷茫,昨日……昨日,当宫九吐出那一句话的时刻,看着他良久,无名忽然想起了当日于万梅山庄,宫九折下梅花时说过的那番话,再结合与宫九相识以来所有的历程,瞬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恍惚间,就鬼使神差的顺势搂过宫九,凑上去,吻过他的薄唇,于沙哑间,再没有掩饰的呢喃道:
“宫九,你赢了。”
接下来,接下来的一切就犹如梦中水花,直至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直至床|上的独幽坠地,直至两人的衣衫逐渐散乱,无名都始终回不过神来,如今回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他居然就这般和宫九在一起了?
纵然间两人并没有把事情做到最后一步,但其他的,却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已相差无几。
现今,目光扫过宫九凌乱的散发,扫过他仍然有些红肿的唇,扫过他残留着红紫痕迹的肌肤,甚至不用低头看,他都知道恐怕自己的情况,比之宫九过之而无不及……思此,无名不由暗叹:……昨日,确实过于疯狂了些。
“你,后悔了?”
再次询问出声,宫九于床间坐直了身子,他的腰挺直而修长,曲线明晰,宽窄适宜,看似有种文人般的瘦弱,实则极为有劲,使得无名下意识的偏过头,却在下一瞬被手腕中的痛感拉回神,而周围的空气,也似是被彻底凝固了一般,充满了冰冷、蓄势待发的凝重。
“后悔么?”
喃喃的重复出声,无名抬起头,直视着宫九逐渐冰冷的眸瞳,他突兀轻轻一笑,随后就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包袱,懒懒的往后一仰,任由自己跌躺在充满褶皱的床单上,然后侧身仰视着宫九,淡淡的摇了摇头,反问道:
“为什么要后悔?做了就是做了,我又何必去后悔?”
宫九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无名的眸子,许久许久,这才同样躺下,松了手中的禁锢,面目带笑,语气却十分冰冷,带着些许玩笑的道:
“如此。方才你若再慢上几分,九都打算拼着重伤,也要先废了你的功夫,再将你关到无名岛,日夜折辱呢。九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欺骗。所以,刃……你以后可不要做出这般令九无奈之举哟。”
冷哼一声,无名再次起身,仍是朝屏风伸出手去,这次,意料之中的再也没了阻挡,将衣服披好,他回过头:
“宫九,莫非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得不到的就算毁灭,也要得手;得到的,就算丢弃,也不能有他人染指?你心病这般重,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听罢,宫九毫不生气,反而自然的伸手接过无名递上的衣衫,勾起一抹邪邪的弧度:
“可刃喜欢的,不正是宫九的这一点?”
无名不答,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带,正欲挽发,宫九忽然抽走了他手中的东西,淡淡道:
“我来罢。”
话落,也不给无名反驳的机会,直接挑起一缕雪白的发丝,然后又是一缕,动作间,他慢声道:
“刃,江湖不平静,朝堂,更是不平静……”
“此事,我已有了计较。”
骤然打断了宫九的话,无名顿了顿,这才继续道:
“且不论其他,南王府一事,已成定局。事已至此,孤刃绝不能,也绝不会退后半步。
且,因我之故,南王大事已是要提前了,世子言,为大路能更加畅顺,希望我能在这期间,尽可能的将全部江湖人的目光引向别处,至少……不能让不该出现的人,有任何坏了大事的机会。”
“南王世子……哼。”
松开手,宫九稍微退后,仔细的打量了几眼他为无名束好的发,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轻笑,虽未发表别的看法,无名却了然的开口:
“你不屑也属正常,但无可置疑,若他背后,没有你这个黄雀,南王世子成功的机会,倒也是极大的。此时,虽不知堂兄去了何处,但……既然由我接手了堂兄的事,那么,你与堂兄的约定,也理当由我二人完成。你若是想要耍赖……”
骤然拾起地上的独幽,无名的手指轻轻的搭上去,随后突兀响起宫九的特殊癖好,不由又晒然的松手,转而道:
“无论如何,想必你都早有决断。”
说完,他套好靴子,抱起独幽,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宫九这才弯弯唇角,眸中意味不明:
“啧,倒是个翻脸无情的。既然不能对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出手……看来……”
走至窗边,他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远远的便有一只鸽子飞起,随后不久,一位装扮寻常的男子便悄然无息的出现在房内,垂头单膝着地,不发一言。
而宫九看了他一眼,随意的抬手顺过额前散落的一缕黑发,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冰冽之气:
“传令,三日后,我要看到,江湖无人不知宫九之名。”
“是!”
另一面,无名也走至了一处阴暗的无人的巷子内——
这是一个真正毫无人烟的小巷,不仅周围四处遍布了各式的蜘蛛网,就连小路也是随处坑洼,灰土飞扬间,无名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走下去,直至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矮墙,他这才施施然的停住脚步,转目四望,除了墙角缩着的一团黑影外,四周再无其他。于是,他便朝着这团黑影走近了,然后,这团黑影也站直了身子——
这却是一条狗,一条年老不堪,即将入土的花斑狗。可是,这也的确不是一条一般的狗,因为对视间,这条年老狗慢慢吐出了舌头,又用浑浊的眼看着无名许久许久,这才舔了舔爪子,竟是开口吐出了人言:
“七弦公子,即墨……孤刃?”
点头,无名道:
“幽灵山庄座下,狗郎君?”
狗郎君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答道:
“正是在下。却是不知,即墨公子以霏惆召集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无名抬眸:
“阁下既然是幽灵山庄的人,想必本事不错。我这里却有一招,名‘凤舞九天’,虽及不上堂兄的‘天外飞仙’,但一招既出,即使要不了人命,却也可以令堂兄那般的人物,不得动剑三月。”
话出,狗郎君赫然动容,他倒是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毕竟越是骄傲的人,就越是不屑说谎,所以,狗郎君只是定定的看向无名,因为他知道,无名的话一定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