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深侧过脸,声音平静:“我很好奇,他到底在什么环境中长大,这个孩子,像极了被你们抛下的我,难道他也只是为了延续林耀明的血脉?在发现他生命短暂之后,又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者,被你们丢弃在一旁了吗?”
林母被他说的脸色苍白,身子不由颤动,她拼命摇头反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林屿深死死地盯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将她灼伤:“不是吗?四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何须露出那样的表情?程之兰,你真的很失败。”
林母一颗心重重跌落,她嘴里始终呜咽着说对不起,却不敢堂堂正正地看着她说出一句温情脉脉的话语。
林屿深觉得疲乏,他不再看她,只低低道:“你们的成就与我无关,倘若他真的时日无多,你们应该做的是多花时间陪伴他,找我来,于事无补。”
说罢,林屿深垂下眼眸,抬脚离开。
林母大恸,她颤着声哭道:“深深……给妈妈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
林屿深脚下一顿,在林母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红了眼:“已经晚了。”
留下林母怔怔站在走廊尽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屿深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林父已经不见踪影,纪野闲闲地站在一株绿植旁等他。
待林屿深走近,纪野才看到了林屿深微红的眼眶,他不由蹙眉,似有些烦躁,心底里一股怒意往头颅上冲:“怎么回事?那些人欺负你了?”
林屿深摇了摇头:“走吧。”
纪野缓缓扬起了眉,极为自然地扶着他的肩膀进了电梯。
直到林屿深与纪野彻底离开后,林父携着一身烟味出现在了林宇嘉的病房,林宇嘉一见到林父,便有些紧张,眼底里闪过一丝希冀:“爸爸。”
林父敷衍的嗯了一声,随口问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林母:“小深人呢?”
林母麻木地抬眼看向他:“已经走了。”
林父有些烦躁地扯了下领结:“这臭小子,简直要气死我!明天再让他来一趟,我就不信了!我看他就是吃硬不吃软,这么大的家业,我不信他不心动?”
林母似警告般看了一眼他:“你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林父像突然被惹怒的狮子一般,恶狠狠地看向她,吼道:“我说什么了?当初你怀孕了,查出来有问题,我说不生了你非要生下他!这下好了,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就好受了?我们现在正在失去一个孩子,你懂吗?”
林父越说越气,他大步走到林母的面前,双手紧锢着林母柔弱的肩,声音嘶哑,眼睛通红:“我何尝不难受?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没有外面那些人说的那么冷血!可这个孩子,他只有等死了你懂吗?”
林母尖叫着推开他,她一把推开快要疯掉了的林父,紧紧地抱着床上那个无措的小男孩:“不会的,我的嘉嘉不会有事,你闭嘴!你滚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近一分钟。
林宇嘉呆呆地看着快要大打出手的父母,眼泪都流不出来。
而林父,在狠狠喘过几口大气后,他的神态又恢复正常,仿佛又是那个衣冠楚楚的商场霸主,眼底里却看不到一丝柔情:“明天我会叫律师过来,和林屿深说清楚。对了,我看他和纪家的小子走的很近,你抽时间和纪夫人吃顿饭,点一下这个事。”
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完这一系残忍的话,大步离开。
林母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被子上,眼底里全是绝望。
-
林屿深没有赶过林城,而是选择在京州下榻,在小心翼翼问起纪野要不要回去时,纪野冷冷地瞪他一眼,自顾自地订好了酒店。
林屿深无法,只好和他解释:“我……我再等一天,就离开。”
林屿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立马拂袖而走,而是鬼使神差地留在了京州,他当然不是为了那对夫妻,林屿深闭了闭眼,不敢再去回想林宇嘉看向自己的表情。
四岁半的林宇嘉和二十一岁的林屿深,间隔着十几年的岁月长河,却仿佛依旧过着一模一样的人生。
纪野不知道他进去看到了什么,又和林母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太愉快,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屿深,先将人送到了酒店,他却没有进去:“今天就别出去了,我去买吃的,你在酒店等我。”
林屿深愣了下:“一起出去吃吧,我没什么事。”
纪野却固执地摇头:“听话,谁知道在京州又能碰到什么样的疯狗。”
林屿深听懂了纪野话里有话,他这次却没有再反驳。
十几分钟后,纪野拎了两大包口袋回了酒店。
林屿深愕然,忙去帮他提袋子,却在接过手的一瞬看到了购物袋里各种牌子的啤酒。
纪野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啤酒喝得少,不知道买什么,我买的杂。”
林屿深沉默了下:“晚饭呢?”
纪野:“……”
他就是借口出去买酒的,早忘了这事。
纪野自嘲一笑,打了酒店订餐的电话,叫了两人餐送上来。
两个人简单吃了晚饭后,纪野率先开了两瓶啤酒,递给了林屿深。
林屿深抿了抿唇,接过啤酒,声音轻轻地,像羽毛在纪野的心底划了下:“谢谢你。”
纪野微微扬眉,啧了声,白日里那颗暴躁的心终于稳稳落到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仅没有日6,还退步。
做饭的时候手指被划破了,疼的hin,抱歉,打字也不是很方便,明天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一直看文的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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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夜色沉沉,星辉斑斓,布满柔软地毯的房间里开足了冷气。
林屿深高中起,视力日益下降,到现在一旦摘下眼镜,眼前总是模糊一片,可此时连续喝了四五瓶啤酒的他戴着眼镜,只留了盏昏黄床头灯的房里,好似一切都混沌地搅合在了一起。
纪野为了林屿深买酒找醉,自己却首当其中喝的最多,他将喝空的易拉罐狠狠捏碎扔到垃圾桶里,在反复了十几次之后,林屿深轻笑了声:“你好……好厉害,你喝了快一箱酒了。”
林屿深摇摇晃晃地坐在房间里的小阳台上,柔软的白色羊毛毯上,男生跄踉着趴在了上面。
纪野感觉自己也有些喝醉了。
他忙将林屿深扶起,两个醉汉摇晃着不受使唤的腿硬是花了一分多钟才找到阳台上的躺椅坐下。
纪野看着脸色绯红,眼底朦胧一片的林屿深,低低笑出了声。
刚刚又抿了一口酒的林屿深似警惕般,手下一顿,眼睛直勾勾看向纪野,嘴巴嘟嚷了下:“不许笑我……”
平日里寡言少语,冷清庄重的林屿深此时像个半大的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带着一丝嘶哑的曼妙,纪野狠狠喝了几口酒,强行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躁动。
纪野买的酒渐渐喝空。
林屿深扯了扯嘴角,他只觉自己耳根烧地烫人,声音有些粘连不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纪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闻言抬眸看向神色落寞的林屿深,他微微勾唇:“怎么会?”
林屿深自顾自摇摇头,舌头有些打结:“我……我本来以为……我会很讨厌……那个小孩,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恨,他们不配做父母,他们一直在害人!”
林屿深闭了闭眼,私图将耳边聒噪的声音驱散。
小时候,他也是林耀明和程之兰手心上的宝贝。
在阳城偏远一隅的小县城,他活得恣意又自在,林屿深活泼,却少犯错,年年评优评先都有他,林耀明从老师起家,又得恩师扶持,一路从一个三流大学的助教起步,自己创业成功在阳城先打了半壁江山。
程之兰早年在体制内工作,后来林父生意越做越大,她便辞了职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他们也和和美美过好多年。
第一个转择点便是在林屿深小升初的时候,林耀明希望他能去阳城读书,林屿深却想留在县城陪着年迈的奶奶和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爷爷。
林耀明诓骗他,说奶奶和爷爷会一起过去,林屿深信了。
可在那晚的深夜里,他却听到程之兰哭着说和公婆相处不下去,林耀明柔声安慰她,承诺只有她们一家三口去阳城住。
那是林屿深头一次感觉自己的生活出现裂痕,像是看似光洁无暇的镜子,却只有反射出成人世界的丑恶嘴脸。
奶奶年纪大了,性子孤拐,却大小事都放权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做主,林屿深看在眼里,却也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于是他考砸了小考,只以低分稳稳进了县一中。
林耀明气的将他抽了一顿,林屿深躺在床上三天,连翻身都疼。
后来林屿深才知道,林耀明要自己跟着他去阳城住,不是因为爱他,也不是为了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拿的出手的社交话题,帮他张面。
后来……
后来林屿深便常常挨打,林奶奶总是格外心疼,问他疼不疼。
林屿深笑着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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