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重又回到陵区大红门外的空地上，车灯三三两两照亮了周边。
夜正是最深的时候，从傍晚开始勘查到此刻脱险出来, 已过去了六七个小时。透心的凉风掠过，钟哲坐在车边, 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腹部被按了止疼消肿的药贴。
高叔则同样裹着毯子, 在他对面的车座上喝着热水。
成凌出水后几乎立刻连轴转，交接，指派任务，铲屎官跟在他的身旁, 来回跑动。
没隔多久，他大步流星地向钟哲和高叔走来。
“可可在路上了？”钟哲抬头问他。
“嗯，有行动组的队员跟着, 还指派了后勤组的心理医生过去, 你不用担心。”
钟哲出水后只来得及摸了摸妹妹的脸蛋, 拉着手安慰了她几声，就看着医护人员将可可送上了救护车。高叔已经打过电话给陈姨，报了平安, 还让她去医院照看着钟可, 晚些他会去和她们汇合。
原本高叔和钟哲也该跟着去检查，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两个成年人自觉无事, 都不能放心待在医院。
虽然今晚破坏了祭祀，却还是让李察·易带着河图给跑了。
见成凌走来，高叔神情焦急道：“怎么样？有线索了吗？他们抓走我和可可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提了六合区的科技园，他们应该想不到我还能活下来，交谈时根本没顾忌。”
成凌点点头，以一贯冷静的态度，示意高叔先平静下来。“陵区面积大，有不少建筑和树木，却没有多少光源，铲屎官尽了最大努力，放出无人机巡逻和调用大量监控后，刚刚捕捉到一些画面，现在还在比对确认中。”
他伸手招来铲屎官，“高馆长听到盗匪提到六合区的科技园，你知道该怎么做。“
铲屎官听令，自去安排技术资源，排查路线，紧盯相关区域等等事项。
很快，医院打来电话，钟可已经平安送到，正在做检查，陈姨也已经到了。
钟哲和高叔听完都放心了不少。
挂了电话，铲屎官一路小跑了过来，“长官，已经确认了李察·易的踪迹，算法表示有超过80%的可能性，其目的地是向着科技园，并且可能性数值一直在不断增加，现已通过监控和无人机牢牢锁定。”
成凌站起身来，“通知增援的B组出发。今晚行动的A组，伤员留下，没有受伤的自愿是否继续行动。”
钟哲亦站起身看向成凌，“我跟你去。”
成凌沉默了一秒，回看钟哲，最终点了点头。
跟着去，不意味要跟着行动。
钟哲看懂了他眼神里禁止的警告，掀开毯子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开始活动筋骨。
铲屎官在旁问：“长官，需要请求更多支援吗？我查看过科技园区的地图，一面临江，配套设施里有码头，整个园区占地面积不小，主要建筑有三栋以上。”
铲屎官的言下之意是，既然明确了盗匪老巢的位置，是否干脆占尽地利，采用人海战术包围进攻。
成凌很是干脆，“不必。”见钟哲望着他，才多少补充了句，“狗急了会跳墙，他在里头已经威胁过我们一次。现在河图是他逃命的保命符，不能过分刺激敌人。”
高叔听后大为赞同，“可得防着他们这招。另外，我在车里还听见他们说，园区里没有多少人了，大部分已经撤走，今晚的行动结束后，他们也要撤走，应该是准备彻底废弃这个据点不用。”
众人交流完毕，确定了行动的大致方向，钟哲和成凌与高叔告别。
“人老了，只会拖累大家。我去医院看看她们，有进展随时给我电话。”高叔拍了拍钟哲的肩膀，再次愧疚道：“没有照顾好可可，对不住你和你爸。”
钟哲摇了摇头，“高叔，你帮了我们很多，不然今晚连地方都摸不着，才真是凶险。”
说话间，张宇，肖娜已经小跑过来，“报告，头儿，我们自愿参加接下去的行动。”
成凌点了点头，“出发。”
张宇和肖娜直接上了成凌钟哲的车，再加上铲屎官，五个人一辆7人座定制SUV行动车。
后面紧跟着两辆增援B组的SUV，夜色苍茫中，车队直往山下驶去。
山路极静，车厢内亦同样静谧无声，钟哲和成凌并肩坐在最后一排。树叶婆娑间，有路灯的光影不停掠入车内。
钟哲翻出手机，讯息对话框的上一句是——为了安全起见，钟可会在去医院的半路改道，转送去秘密地点，一切都会有人照料。
讯息的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那时高叔还坐在他对面喝着热水。
钟哲又看了眼讯息，开始在输入栏里打字。
“刚才的电话是确认可可已经平安到了？那陈姨在医院见不着人怎么办？高叔也去了，会不会闹起来？”
信息发出，钟哲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到他脸上，雕塑般的面容上平稳沉默，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钟哲放弃了从成凌的脸上寻找出答案的可能，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很快，讯息跳出，“会有人向他们解释，现在连我也不知道钟可在哪儿。这样最好。”
钟哲放下手机，发现成凌又打了几个字。
他忙重又拿起接着看，屏幕上跳出——抱歉，让你受伤了。
钟哲低头，眼角不停流出笑意，有人比你自己还在意你的安危，这感觉很好。他飞快地按键——之前有人要和我回去算账，现在，我是不是也可以因伤要求回去算账？
屏幕上很快跳出答复，干脆得只有两个字：不行。
钟哲边摁掉对话框，边就忍不住无声笑起来，他还以为成凌会大度地答应他呢。
真是关键时候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趁。
车队平稳而迅速地不断前行，安静的环境中，疲惫一阵阵袭来，钟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行驶中，突然一个大转，钟哲跟着惯性不倒翁似地旋摇起来，尤其是头肩，摆动幅度之大，沿着圆弧型的路径，眨眼就要撞上前座的椅背。
从惯性带动身体，到撞上椅背，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两秒。
如果不是有人始终把注意力放在钟哲的身上，如果不是那人出手的速度快过想象，钟哲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一下撞。
车内依然是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钟哲不仅没有撞到头，相反，有什么支撑住了他，给了他支点。潜意识里他靠着那坚实的支撑，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倚靠，熟悉的气息包围他，他睡得安然，梦里深渊还在，可有什么托住了他，不再是永无止境地坠落。
一直到车辆停止，钟哲才从成凌的肩头醒来。
开车的铲屎官在后视镜中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有过巴黎旅馆那夜经历的她，这次的反应是咬了咬唇，那是副带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下车时，她忽然意识到，曾经受伤的小心灵似乎不知不觉中已被某种微妙的情绪占领，当偶像崩塌的震惊远去，发现成凌出手到现在，过了这么久，还只是默默给钟哲靠一下肩膀的沉稳程度，她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起来。
似乎在她心里，长官就是万能的，没有拿不下的山头，作风则必然是雷厉风行，那是直接攻下堡垒的程度。可现在，两人之间的进展似乎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哈，长官不会是纸老虎吧……完全没有恋爱经验？她要不要事后帮长官一把呢。
谁也不知道铲屎官姑娘那敏感又充满想象力的小情绪小心思，已经歪到了爪哇国去。偶像成了她着急，偶像不成她也着急，全然忘了她此前自己认定的，必须在任务中坚守专业操守的态度。
就在铲屎官胡思乱想间，所有人已下了车，集结在科技园区外。
成凌问铲屎官拿过科技园的图纸，开始拟定作战计划。
十分钟后，成凌带领行动小组摸进了科技园区。
铲屎官打开车厢后部，直接架设起了流动工作站，钟哲等在车边，夜色里只剩铲屎官清脆的敲击键盘声在踢哒作响。
第63章
宁静的夜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钟哲抬腕看了看手表，才过去了五分多钟，他却感觉有十倍的时间从意识中流过。
“发现行踪！”
钟哲转身, 车厢内半敞开的工作台前铲屎官正聚精会神看着屏幕。
他迅速靠了过去。
铲屎官不经意间抬头，月色下, 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眸温柔注视着她, 仿佛所有的期盼都在她身上。
铲屎官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屈服于色相之下的年轻学员，能清晰感到每多看一秒，意志就多瓦解一分。
她不得不将目光从那张好看到令她失神的脸庞上移走，以免彻底掉落进那双眼眸中的星空。
真是该死, 那些铁石心肠的人都是怎么做到拒绝美人的。
铲屎官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默然无声掏摸出一副耳机，熟练地接上线, 递给钟哲, “别出声, 也碰任何东西。”
美丽的神祇回给她微笑，目光流传，星空顿时绽放在眼前。
铲屎官彻底放弃了, 能博美人一笑, 果然悄悄违反点规定也没什么大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