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同样想要跑到前头去替了成凌，被李察·易的人拿枪挡了，又见成凌对他做了个休止的手势, 只能瞧着队伍的核心人物前去冒险。
不论个人感情，即便单纯对于任务而言，成凌也是不可替代的。这点钟哲和张宇都无比清楚，同样，李察·易也无比清楚。
虽然成凌才是上去走台阶的那个人，但到底要怎么走，如何才能避开机关，真正的考验实则大半落在钟哲身上。
这第一步还没走，就已经来了难题，置放巨鼎的九级高阶的两侧，皆凿有向上通行的窄梯，这意味着两边皆可上下呢，还是有固定的程序，祭祀者只能从一侧上，另一侧下。
若是走错了顺序，天晓得还会有什么机关落下。
此刻两侧窄梯上的长明灯被点亮，呈现出不规则的曲线一路至顶。只是左右最底处的石阶上，不少油灯被此前掉落的石锥砸乱砸破，至今仍未亮起。缺掉了数盏灯火，底下早已看不清原先的图形，但大体来看，窄梯两侧的灯线应该是对称排列的。
高叔也看出了石梯上的关卡，征得了李察·易的同意后，他靠近钟哲和成凌道：“有道是‘文左武右’，应该是两边都能上下。”
钟哲没有马上应声，成凌看着他又往左右两侧的窄梯前走了个来回。
回到两人身边，钟哲脸色凝重道：“我和高叔的意见难得不一致，我觉得应该是左上右下。理由是，这阶梯上的灯之所以看着曲曲折折，是因为这是按着禹步的走向排的。
如果两侧都能上下，那么长明灯的摆放曲线应该是同向的，左扭都是左扭，右折都是右折，可现在两边却是左右对称，所以我推断是左上之后右下时反踏七星，这样才会呈现出对称的样子。”
高叔嗯了一声，提出道：“这些灯的排列很清楚是比照着北斗七星来的，所以我同意你的禹步推断。但左上右下我还是保留意见，文武左右对称走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钟哲长吐出口气，“这确实也是我觉得最棘手的地方，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只能说可能性要小得多。”
成凌决定一样样来搞清楚，他先问：“禹步是指一种步伐？”
钟哲点头，一边指向高台，一边解释道：“两侧窄梯上的灯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的，每九阶，也就是中间一个高阶的距离，恰好能走完一套完整的禹步。
你仔细看第二个高阶旁九盏长明灯的曲折排列，刚好指引出一个完整九步的走法。
北斗七星的分布虽只有七颗星，但要完全模拟出这个图形，却需要走九步来实现，所以禹步的全称是禹步九星法。这步伐相传是由大禹所创，之前高叔就曾说过，禹是共工氏的后裔，祭殿上采用他所创立的步伐本就很符合建造者的认知。”
高叔接口道：“这阶梯上到处都是九这个极数，象征着九五至尊华夏九州的天命所向。禹步的每一步都有引申含义，代表了八卦中的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以及中宫九个方位，同时每走一个方位就象征了脚踏九州中的一州。
所以，无论是从左右哪一侧上，一旦你踏上禹步，就要保证每一个方位都要准确无误才行。俗话道‘不踩九州兵不动，要踩九州兵才行’。踩错了可是要命的事。”
成凌见钟哲凝重的面色从谈话开始就没放下过，眉头都快皱出川字来了，眼见他听了高叔的话，就要转身向李察·易开口，成凌伸手拦了他。
“你知道他不会同意，这种情形，我也不会同意。你和高叔都不能有闪失。”
钟哲只觉成凌望着他的目光宛如深泓潭水，清澈平静之下，有看不见的漩涡将他卷入。
成凌几乎是用不可抗的声音对他道：“钟哲，你来教我。”
两人很快开始了教学，一个示范一个学习，高叔亦在旁帮着指正。
禹步并不算十分难学的步伐，何况走阶梯需要的是踩步准确，并不需要掌握在其他场合使用时，配合禹步施展的那种复杂身姿。
将步伐练习准确就是成功。钟哲教得全神贯注，成凌学得认真，很快已能一步不差地正向走出来。
这时，此前悬而未决的问题又被提了出来，到底是左上右下，还是都能上下。
如果真是“文左武右”，那就需要两个人同上阶梯，左侧之人象征文官，右侧之人象征武官。
钟哲和高叔两人在旁商讨了一阵，还是没能有个肯定结论，成凌见李察·易不耐烦地望了过来，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无法决断的两人对望一眼，钟哲不得已转向成凌，“你选吧，上去的人是你，我们的讨论你都听见了。”
“我选你的意见。”成凌的回答几乎毫无停顿。
钟哲极为认真道：“别忘了你的话，绝不能因情绪影响了理智的判断。”
成凌冷着脸，过于严肃的神情使他的表情淡漠，线条如石刻般坚硬，“你是上头选定的专家，是可以在任务中无条件信赖其意见的专家。这是我接到命令时上级就给出的明确指示，我选择无条件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钟哲哑口无言，停顿了半刻，才想起来提醒，“如果是这样，你下来时就需要反踏七星，也就是将禹步倒走。我们再练练。”
等到步伐再次记熟，就在成凌准备上前的时候，一直在旁暗中观察着三人的李察·易让手下交给成凌两只油漆笔。
“记得上去的时候一路标记，别想着耍花样，想想你的属下，待会儿我会让他们先走在前头。”
钟哲气极，这绿眼睛的耗子果然奸诈，不仅要人帮他探路，还要人保证给他留好后路，让他待会儿能亲自安全地上去，甚至为达目的不惜用行动组成员的生命威胁成凌。
钟哲实在恨得牙痒痒，就差真的触动点机关让李察·易尝尝滋味了。
成凌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转身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走向高耸的祭台。
钟哲跟在他身后，行过那九只青铜巨鼎时，渺小的凡人在堆叠如山的鼎身下，强烈地感觉到那亘古宏大的气势犹如实质压迫下来。
成凌目不斜视，直直走到了左侧的窄阶前，早有两个组员上前帮忙，将先前的尸体拖走。
他抬头望向高台的顶端，那里依然朦朦胧胧不见真容。成凌转身，静静望向钟哲，示意他停步。
此刻，两人竟都能一言不发，仅仅平静地深凝注视了对方片刻。
成凌最终转身。
鲜血还残留在起始的阶梯处，现在他就要重走这段数百年未有人踏足的窄梯，并直至祭台那始终藏在面纱中的最高处。
第59章
众人瞩目屏息之下, 成凌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大殿内静悄悄, 什么也没有发生。
钟哲的判断对了，是左上右下。
成凌侧身，稳稳踏出第二步, 折转，第三步。
第四步。
第四阶上原本亮着的长明灯忽然暗淡地摇了两摇, 灭了！
钟哲猛地心跳漏了拍。
后头不知谁喊起来, “不行, 快退！”
成凌却没有退。
钟哲也没有退，他甚至仗着原本就在祭坛的近前，干脆几步跑到了左侧的窄梯下。
“怎么了？”他焦急朝向阶梯上的成凌，只想知道岔子出在哪儿了。
高叔已在后头喊：”快回来！”
人人戒备, 生怕顶上或者任何未知的地方又要跑出机关。
一片紧张中，成凌不急不缓蹲身，向脚边的长明灯探去。
片刻后, 他镇静地转头对钟哲道：“应该是被之前的石锥打歪了, 灯芯勉强点燃后, 油脂融化流了出来，所以很快燃尽了。”
钟哲点头，松了神情, 底下的众人也都呼出口气。
成凌很快走完了第一个九阶, 接着是第二个，从他踏上第八个高阶的起始处起，底下的人又开始紧张起来。成凌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 仅凭肉眼已不太能看清他的动作，只有背影在移动，再有几步，祭台的顶端就在望了。
空旷的正殿静谧无声，只有尘封着的古物散发出阴寒陈腐之气和毫无暖意的灯火。
直至成凌抬脚踏上最顶端，钟哲才觉差点憋过气去，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从第八个高阶起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成凌的身影又继续往前，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又过了片刻，再次出现时，人已经是面朝着大殿，显然祭台顶部的部分要比下面深阔得多，出现了视线死角。
成凌开口时，声音听起来遥远且有很长的回音：“顶上是个舞台大小的平台，有祭坛和祭祀用品，有一面巨大的镜子，还有两道纱帘阻隔祭台和下面的空间。”
众人恍然，此前最高处的祭台总也看不清面目，很可能是被这两道纱帘挡住了。
李察·易指了指高叔和小妹，向手下吩咐道：“你们俩留下看着他们。”他继而转向另两个，“你们跟我上去。”
钟哲顿时有了打算，已经有成凌在顶上的情况下，李察·易顶多只会允许他们这边再跟上去两人。
他不动声色和张宇交换了个眼神，张宇瞟了眼石头。
钟哲心领神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