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儿到这里就刚刚好了。以后相安无事,谁也不用担心着万一狗急跳墙。”灰五爷边喝酒,边抬头留心着陈文武的脸色。
“我明白你意思兄弟,账本不是我曝光的。”
盛清风狐疑地看了陈文武一眼。
“是老蛇。”陈文武仰头喝光了酒,继续道,“老蛇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起先不同意,毕竟人我也给打了,这样刚好两不相欠。结果老蛇还是将账本拿走曝出去了。事后我问过他,他说就是替我感到憋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陈文武咧嘴一笑,“算了,老蛇他也是替我抱不平。”
盛清风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叮嘱这‘黄皮子’两句,但念及自己也只是猜测,便笑道:“也是。”
在胡爷和‘黄皮子’陈文武拜了把子后,“白”、“柳”、“灰”三个名号也陆续被对号入了座。灰是盛清风,这柳,便是老蛇。
老蛇是胡爷引荐给陈文武认识的。他与胡爷是同乡,起先本打算带着农村媳妇儿来安城做些个小买卖,无奈路上就让人把钱全骗光了。
这老蛇早年对胡爷有恩,胡爷的老爹就是老蛇出钱给埋了的。因而当老蛇带着媳妇儿来投奔胡爷时,胡爷二话不说就把他留了下来。
而盛清风起先则是自成一派。他混迹于火车站一带,手下养着一群扒手,有着“贼王”称号。贼也有贼的规矩,得讲道义。盛清风与手下人约法三章:穷人不偷、老弱病残不偷、同道中人不偷。
他与胡爷和陈文武,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这人的手下人跑去乐无忧行窃,被抓了正着。盛清风自知无论是胡爷还是黄二爷,他一个都惹不起。于是想了个法子,一人卖一个人情来换人,倘若日后有求,自己必来相助。
打那以后,几伙人明里暗里就开始陆续有了接触。
胡爷跟陈文武对这小老弟的印象都不错,也没想着具体要他帮什么忙。但盛清风言出必行,自是把当日的约定挂在心上。
当他得知陈文武在酒楼吃瘪后,便靠着一身好身手探得了账本的消息,将其交到陈文武手上,便算作还了人情。
盛清风的行事作风让陈文武觉得他跟自己是同路人,当即就叫了胡爷等人与他结了拜。
至于老三“白刺猬”,此人较其他几人来说行事更加诡秘低调。
他开一家中医馆,也不知道有没有执照,反正输液打针一条龙,什么都干。他铺子里的药多是些苗药或藏药,奇奇怪怪但还挺管用。
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关了铺子跑去滇南、苗疆或者藏区去进药,陈文武与他是最少打交道的。但像他们这群人,生活中总避免不了受伤挂彩,有些伤不便去医院,就会到白刺猬这里来。
于此来看,白刺猬对这些人倒都有过救命之恩。加之白仙在坊间传闻里本就精通医术,白三爷的名号,他也算当之无愧。
这五人里除了胡爷,属盛清风最为机敏,他一早就觉得老蛇这人心术不正,不可深交。但念及胡爷与陈文武都对他关照有加,自己虽觉得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暗地里与他保持些距离,尽量划清界限。如今听闻陈文武说账本的事,盛清风对老蛇不由得更加防备了。
“耗子,那天我跟胡爷商量了,你是咱哥儿几个里最通经营之道的,处人办事儿也活套。胡爷事情多,我今后也有些自己的打算,以后乐无忧打算交给你来做。”
“经营之道,二哥不在我之下。”
陈文武摆摆手:“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胡爷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再说,也不知道是守面馆子守久了还是怎么的,竟觉得安心做做小买卖也挺好。加上我爸跟师傅年纪都大了,我现在就想最后再多陪陪他们。”
盛清风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只觉得他脸上日益间没了当年那股子戾气。
陈文武:“对了耗子,想拜托你帮我找个人。”
“好说,找谁?”
“师院的,叫赵小二。”
“嘶……”盛清风品了下,挑眉道:“听名字是个厨子?”
“是老师。”
“哈……成吧。”
盛清风又默念了几遍“赵小二”,暗自感慨果然不会每个人都有盛清风这样风雅的名字。
第13章 第 13 章
依照陈文武对那人形象穿着的描述,盛清风很快便查到了师院的这名老师,果然不叫赵小二。
他姓温,叫温阮,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研究生导师。
“温软……哪个软?”
盛清风蘸着杯里的酒写下了个“阮”字:“就是一种乐器,阮咸的阮。”
“没见过。温阮,这字有点儿意思,阮……”陈文武品味着那人的名字,用手在盛清风写下的“阮”字上描摹了一遍,当下只觉得开心,嘿嘿直乐。毕竟生的那么好看的人还是得有个配得上他的好名字。
“温阮不是本地人,听说是院长挖空了心思,好不容易才从外头调来的,在整个师院都很有名。欸,好像还是个美人呢。”
“这话不假。”陈文武连连点头。
盛清风抬眼瞄了下正对着桌上的“阮”字出神的陈文武,心里当下就有了数,也不多言。
“他住师院的教职工宿舍,单间。被校长像神仙似地供着。”
“挨着红星影院的那个宿舍?”
盛清风点点头:“还有啥不清楚的?”
“够了,剩下的我自个儿去弄清楚,走了老弟。”
陈文武拍拍身站起来,准备出门,却被盛清风叫住。
“老哥,我说一句也不一定对。要想搞定文化人吧,还得多用用这儿。”盛清风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注意分寸,可别太当真了。”
待陈文武走后,盛清风往躺椅上一靠,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一段“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后,盛清风翘着二郎腿跟着收音机唱起了小曲儿:“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温阮近来很苦恼,因为本学期被安排了教大一新生基础的人体素描课程。
校长陪着笑脸站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小地方师资力量不足,搞得温阮也不好拒绝。
“这个,温老师啊,咱们学校的情况你也知道,聘请模特这块的经费可能不是特别够,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抓紧时间解决!但这个课吧,咱还是得按时上……”教务办主任搓着手,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学生。
“知道了,我尽量想想办法吧。”
“诶诶!哎呀,辛苦你啦温老师。”
温阮离开教务办后还是叹了口气,安城相对于他以前所在的城市来说,思想观念都较为闭塞,自己答应的虽快,但要想找个专业的裸体模特还是相当困难的。且不说愿不愿意脱的问题,就是保持一个姿势站上很久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办公室内的窗子没关,透进来的夜风已经带着暖意。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屋内上下起伏着许多飞絮,搔的人直犯困。温阮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教案整理码放整齐,便起身离开学校朝职工宿舍走去。
前往宿舍的路程不远,但沿途的街灯却不多。
温阮自打出了学校后就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当他走到巷口转角时,一双手突然将他拖进了黑暗里,紧接着便是一个急切的带有侵略性的吻。
温阮下意识狠咬住了那人的嘴唇,那人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
“温阮,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那人压低了嗓子,抓住温阮双臂的手透过衣服,抠进了他的肉里。
透过晦暗的光线,温阮只能看到黑夜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温阮不说话,任凭那人发泄,待他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后,他才挣开了那人的禁锢。
“萧城。”
“我找了你快半年,你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什么?你的追求呢,在这种地方怎么还能有追求?”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没有自以为是、相互攀比的艺术家;没有嘴上理想万岁、背地下流肮脏的梦想家;没有满口意识形态、概念主义的批评家,更没有因为别人一句‘技不如人’,就在背后捅刀子的……王八蛋。”温阮冷笑道,“被捅的那个,还是他的恋人。”
“你可真是个诗人!”被唤作萧城的男人烦躁地点了根烟,恨不得将其嚼嚼吃了,“那、那都是误会。”
温阮抬眼:“要我拿证据出来么?”
萧城躲闪的眼神浇灭了温阮心中最后一丝妄想。没来由的,夹杂了愤怒悲伤的复杂情绪里,竟多出了几分轻松:“回去吧,萧城。无论朋友还是爱人,都不带这么卖的。‘知名艺术家为寻灵感深夜约会多名男子,同床共枕。’你还真敢写。兴许放弃画画,去当个小报记者会更适合你。”
“温阮,我错了。我承认我就像嫉妒萧红的萧军……”
“不。”温阮打断了萧城的话,“萧军不会像你这么卑鄙无耻,我也不是萧红。总之,这次你没坏到我,以后也别想。”温阮斜靠在墙上,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着,“不然我就把你嗑那东西的事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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