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哲宇,他似乎已经厌弃了这个社会,像一具空壳,好像在说,“你们虽然抓住了我,但真正的我早已经逃离了躯体。”
一个苏哲宇站在坐着的苏哲宇身边,不是他们在用审视的目光看他,而是他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他们,他像一只被关起来的屠夫鸟。
“你是怎么绑架刘俊升的?”
“我说我要杀他,他害怕了,筹钱给我,可那个时候我已经不需要钱了,我让他把钱带到废弃楼里,只要他来我就放过他,我食言了。”
“一共多少钱?”
“八十万。”
“钱呢?”
“烧了。”
齐少承睁大眼睛诧异的问:“全烧了?”
苏哲宇讽刺道:“当然,我已经不需要钱了。”
“你去过刘俊升的出租屋吗?”
“我找过他很多次,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其他地方窥视着他,我了解他的行踪。”
“你还有没有帮手?”
“帮手?我不需要,学过神经学的都知道怎么快速让一个脊椎动物瘫痪,这很容易。”苏哲宇眨了一下眼睛。
“你和刘俊升有什么纠葛?”
“你们不是已经查出来了,他撞死了我父亲,强.奸了我女朋友,这还不够吗。”苏哲宇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我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公道,我亲手惩治了凶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苏哲宇看着面前这三个人的神情觉得很可笑。
“刘俊升做的恶自然有法律惩治。”
“法律?法律是约束人的,我不打算做人了法律对我有什么用?法律可以让我父亲活过来吗?可以抚平我女朋友的心理创伤吗?可以让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左右执法人的贪婪吗?”苏哲宇冷笑一声,“不会的。”
“你们不用再问那些幼稚的问题了。”苏哲宇说道。
楚行暮冷冰冰的问他:“刘俊升撞死了你父亲,你为什么不报警?”
苏哲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反问道:“你知道那起交通事故的处理结果吗?”
郎朗从刘俊升父母口中得知刘俊升撞死的人正是苏哲宇的父亲,此前,苏哲宇报过警,但最后的结果不了了之,因为根本找不到肇事者,或者说因为一些原因受理此案的相关人员没有仔细寻找过肇事者。
“我没有钱也没有人脉,我以为警察会帮我找到肇事者,结果呢?那些人因为我爸是精神病,他就算出了意外也在情理之中,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跑遍了凤凰路的大街小巷,最后找到了刘俊升,我带他去警察局对质,你们猜他怎么说的?那些警察又是怎么做的?”
“他说,我爸拿着刀,站在路边打劫他,他开车跑了,我爸在后面追,也许他是被后面路过的车辆撞死的,他才是受害者,你们信吗?你们会信的,那些警察也信了,因为他们知道我爸就是精神病,所以他干什么都不会奇怪,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的同事让他一个人去扫最脏最大的区域,他的领导因为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就扣他的工资,他只要大声说话那些人都以为他发病了,所有人见到他都绕着他走,因为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有病,他一个人孤独的扫着那条最脏最累的街道,每天早上五点去,晚上十点回家,独来独往,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就连最后他被人撞死了,也是我去找他的时候!我自己发现的!”
“他哪来的刀?他连吃饭用的碗都是塑料的,他说瓷碗碎了会伤人,你们对精神病就是这么残忍,不管他们是不是努力克制自己的病情不给别人添麻烦,你们相信正常人的话。”
“如果这个社会没有公道,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找公道?”
“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刘俊升,最后将他分尸像扔垃圾一样丢弃,这就是你的公道?”齐少承皱眉问他。
苏哲宇点了点头:“这就是他作恶的后果。”
“那你想过你作恶的后果吗?”
“我清楚后果所以我选择了这种方式。”
齐少承别开脸,他和苏哲宇完全无法交流。
苏哲宇接着说道:“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小雯吵架,我陪她去参加聚餐、我送她回家,她不会受到那个畜生的玷污,我和她吵架也是因为刘俊升,我精神压力太大她让我去看医生,我不想承认自己有病我怕她像我妈当初离开我爸一样离开我,我没想到她会出事,伤害她的还是撞死我爸的凶手!”
“我女朋友被他强.奸了,我父亲被他撞死了,我该怎么办?他依然活着,毫发无损的活着,出入酒店、高档餐厅、赌博甚至骚扰乘客,他还在继续过着他的潇洒生活,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父亲从小就教我遵纪守法,要心存善念,要对别人好,他说我没有病也不会生病,尽管如此,在我长大之后我还是能听到那些人在我身后交头接耳的说,苏哲宇他爸有精神病,他是不是也有精神病?”
“当我终于变成了那些人口中的精神病的时候,你们却问我为什么不做一个正常人,既然我不是正常人我也不是精神病,那我到底是什么?”苏哲宇渐渐有了情绪,他的眼睛不像刚开始那么死气沉沉,他的控诉从他所犯罪行一直延伸到他对这个社会的失望。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我只是在阐述这些事实,我是杀人恶魔我比你们都清楚,你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怪物!只是我的怪物跑出来了!”
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审讯室里只有苏哲宇一个人的声音,他讲述逼迫他成为一个杀人怪物的原因,但他依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可以拿我警示别人,曾经有一个变态精神病疯子杀人分尸烧了七十万,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当那些怪物跑出来的时候,你们什么都做不了。”苏哲宇看着钟长新的眼睛,问他,“你一直在观察我,你看到我身体里的怪物了吗?你也许在想,就算这样我也不应该杀刘俊升。”
钟长新摇了摇头,回答他:“你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苏哲宇的嘴角划过一丝嘲讽,“我没得选择,我只有遵从我的想法,你们的说教如果有意义,现在我不会坐在这里,刘俊升不会像一团烂肉一样的躺在解剖台上,你们所谓的公平正义就是查清杀人凶手是谁吗?”
苏哲宇不断的摇头,因为讲述这些事勾起了他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暴怒,苏哲宇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在极力忍耐着,他的额头上青筋凸起,嘴唇不断的颤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很快他的手腕就被手铐磨出了血。
楚行暮立即站了起来走到苏哲宇的身边,苏哲宇咬着牙说:“我叫苏哲宇……我有名字我叫苏哲宇……”他默念着他父亲每次发病时都会念的一句话,他的名字。
为了防止审讯途中苏哲宇暴走,韩炀早就带着镇静剂在审讯室外等候,见此情景,他立即推门进去,两三个警员分别按住苏哲宇的身体,韩炀将镇静剂推进了苏哲宇的身体里。
审讯被迫中断,但无论是审讯室里审讯的人还是在监控室里等候的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沉默,白瑶眨了眨眼睛,背过身对郎朗说:“朗姐,我出去喝点儿水。”
郎朗看着白瑶匆匆出去,唐哲站在一旁表情很是凝重,赵忱端着保温杯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平时最多话的他此刻也说不出什么笑话。
郎朗看了一眼审讯室,朝着白瑶离开的方向走了出去。
齐少承问:“镇静剂哪儿来的?”
“药教授给的,他说如果审讯途中苏哲宇有发病征兆,立即给他注射镇静剂,苏哲宇已经给自己注射了很多次了。”楚行暮想起他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些注射器,现在才明白它们的用处。
钟长新站在一旁,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审讯室里所有的人。
郎朗走进茶水间,白瑶端着一杯凉水,听到有人进来,她有些不太自在的转身,看到是郎朗后,她把杯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问她:“我应该同情苏哲宇吗?”
“应不应该你自己可以判断,变态杀人行径是事实,苏哲宇的经历也是事实,这是一种警示,而不是同情完他后继续同情下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走,审讯室那边有他们,我们找点别的事情干。”郎朗拉着白瑶走出了茶水间。
“还有什么事吗?”
“苏哲宇父亲的案子,我们还没查过呢。”
审讯断断续续进行了两个小时,碎尸案凶手被抓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青市的大街小巷,警报已经解除,人们如释重负的同时都在指责凶手的残忍无道,对这个案子特别关注的媒体记者们都想获得第一手资料,他们需要的新闻是爆炸性的,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话筒、摄像机、录音笔出现在了所有苏哲宇出现过的地方,他的邻居、老师、同学以及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他们旨在向民众揭露这个变态杀人恶魔的一切,引起民愤让人们铭记这个灾难,也有记者拜访了死者刘俊升的家属,在镜头面前,只有活人才会说话,无论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