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顾郁低声骂了句,拍拍手掌站起来,转身去开门,两三下都没成功,竟然被反锁了。
“关小梨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忤逆!”顾郁对着门大声骂道。
无人应他,却是简桥开了口,“多久?”
顾郁默不作声,也不动弹。两人沉默半晌,简桥又问:“你遭受校园欺凌,有多久?”
这个问题,本来简桥不想问,那些箱子他也大可以看完之后装作无事发生毫不知情。但他不想这样做,他想知道关于顾郁的一切。
顾郁不回答,简桥就等,等到他开口,反正他总会开口的。
时间嘀嗒溜走,顾郁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重新装进箱子里,说道:“一直到我学会还手的时候。”
年少的时候,欺负一个人的理由多简单哪,因为他学习好、脾气好、不合群……种种原因都可以成为被欺凌的理由。
顾郁是在奶奶病重离开的时候,忍无可忍开始还手的。那时候他渐渐长得比同龄人更高,在校园里向来沉默的脸上浮现了微不可察的狠戾。
他从不主动欺负别人,但要是别人欺负他,谁也别想在他这儿讨到一丁点儿便宜。
顾家小魔王的称号就是这样来的。
顾郁起身,踮脚从储物柜上拿下最后一个木箱,放在简桥面前。
“这个箱子,是奶奶走了之后我才理出来的。”顾郁说着打开了面前的木箱,里面是一堆陈旧的伤药瓶,包括消毒酒精、碘酒、棉球、伤口粘合剂……
他留下这些东西,不是想要刻意地记得什么,他只是不想遗忘,不论是在那些一次次的教训中,记住的任何东西。
“从我第一次还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木箱,指尖沾染上一层灰,顾郁接着说道,“本来是怕麻烦,后来比起欺辱,我更愿意选择麻烦。”
简桥轻轻握住他的手,顾郁也缓缓地牵住了他,“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即使头破血流,也想要守护住的东西。”
这一夜,他们挤在阁楼里那张狭窄柔软的床上,前所未有地紧紧相拥,酣然入睡。
简桥把脸埋在他肩上,紧紧搂住顾郁的臂膀。要是能在你长高之前遇见你就好了,简桥心想。谁都曾不堪落寞,但幸好最终,我们都选择了阳光。在暖阳清晖洒下的时刻,我们又恰好遇见。
“关小梨你个不知老少尊卑的王八羔子!”一大清早顾郁就站在窗边,“赶紧给我开门!!都一晚上了!我要上厕所!上厕所!!”
“我锁门的理由很充分啊,”关小梨骑着个行李箱往院中间一滑,仰起头对他说道,“你俩吵架冷战会吓坏孩子的,我还小,见不得。”
“你!你小个屁!!”顾郁怒吼,“再不来我就在这儿尿了!!我……我滋你一脸!!”
关小梨嫌弃地啧了一声,“咦,好恶心。”他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对准楼上窗口扔上去。顾郁眼疾手快地接住,正准备下楼找他算账,忽然听他开口,“我走了。”
顾郁一愣,“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关小梨好笑地看着他,“我看你俩腻腻歪歪一辈子么?”
简桥也走到窗前,和顾郁并肩俯身看着他。
“你要回去了?”顾郁骤然失落,“我送你。”
“不用,”关小梨说,“来的时候你不是也不怎么欢迎么?”
关小梨看着两个人,果然看起来挺相配的,他笑了笑,看向简桥,“喂,不要欺负他。”随即摆摆手,拉着行李箱出了院门。
顾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挑一个如此冷清的日子离开,顾老头不在,又把两个人关在楼上,连两只狗都在隔壁打闹。
他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甚至没有好好道别。顾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不见,突然有些恍惚。
世界回到了往日的安静。安静之下,潜藏着无数叫喊。
☆、56
关小梨离开了这座城市,温竹离开了画舟堂,陈方旭去到了遥远的圣彼得堡留学一年。易向涵失恋之后闹了一通依旧风风火火,徐水蓝混过了一年还是没勇气表白,王元其和初阳考取了舒牧所在的美术学院,去到了遥远的北方。
众人走散,瞬息万变,世界变得寂寥起来。
“开开他爸,”顾郁看着简桥,指了指学院里闹着玩儿的公众号,嘴唇一扯露出个微笑,“我被评为今年的院草啦。”
简桥没绷住噗嗤笑了。
“你怎么不恭喜我呢?”顾郁疑惑地问道。
“嗯……”简桥憋着笑拍了拍手,“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你知道院花是谁吗?”顾郁又问。
“……啊,”简桥倒并不是很想知道,不过既然男朋友都这样问了,还是顺着台阶扶他一把的好,“不知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是很关心,”顾郁说,“不过你是院草第三名,跟我的美貌相比,果然还是略逊一筹。”
“凭什么?”简桥不服,“第二是谁?!”
“啊,日语班的那个男生,”顾郁说,“他长得可乖了,说话也甜甜的,可有礼貌了,女生说这是……奶……奶狗?”
“是正太。”简桥撇撇嘴。
“我赢就赢在路过外院女生对我打招呼的时候,都跟她们眨眨眼睛,她们就觉得我人好,”顾郁对简桥wink一下,“就像这样。”
简桥皱眉,抄起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沾花惹草?”
“哎呀你看你看,”顾郁抱住脑袋据理力争,“你就是这么凶巴巴,从来不理女生,又高冷又拽,所以才被投票到第三名的。嘁,要是换做日语班的乖乖小正太……”
简桥一边拍他脑袋一边怒道:“还敢说!还敢说!”
顾郁被揍了好几下才忍无可忍推开他的手,顶着一头被揉得乱似鸡窝的头发,哼了一声:“我生气了。”
简桥指着他:“我先生气的,你先哄我。”
顾郁脑袋一偏:“你先哄我。”
简桥啧的一声:“你先。”
顾郁大喊:“你先!”
“对不起小宝,我错了,”简桥说,“该你了。”
“我后生气都消气了,你先生气都还没消?”顾郁问,“你这么没度量?”
简桥只觉得胸口疼了一下,要是在古时候,恐怕叫做怒气郁结吧。他使劲揉顾郁的脸蛋儿,“顾小宝,也就是你。”
“也就是我,下凡来杀杀你的娇气。”顾郁说。
简桥:“你才娇气。”
顾郁:“你才娇气。”
简桥:“你才娇气。”
“……”顾郁沉默一瞬,扑倒他压在身上大喊,“你才娇气!!你!!!”
简桥耳朵一疼,轻叹道:“对不起,又又让你生气了。”
顾郁微微一笑:“没关系。”
“你当然没关系了!”简桥踢他一脚,“我才是怒气郁结而死的那个!”
这动作本来就亲密无间,简桥一抬腿踢他,顾郁就感觉接触之间有什么不寻常,脸上浮现一抹飞霞,直烧到了耳根。他猛地起身,夺门而出。
简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很快反应过来,挑了挑眉。
入夜。
“桥桥,”顾郁躺在床上心神不宁,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个,同性之间……如果要……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吧?就,在深厚情感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正常的……夜间交、交往活动……”
简桥实在没憋住。
“你先别笑,”顾郁一本正经,“我是想问问,就这种……从构造上说……”
简桥点点头,认真地听他扯。
“该怎么进行呢……?”顾郁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线昏暗,他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水润润闪着微光,简桥突然倾身靠拢,几乎压在他身上,轻声问:“你想试试?”
顾郁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脸庞,迅速推开他,用胳膊挡住了脸。
“你不要做危险动作,”顾郁把脑袋藏在胳膊底下,闷闷地说道,“只要你逗我,我就要上钩。”
简桥了然,坐回去靠在床头继续捧着书,“你可以看看两性知识,每个人都应该有所了解。”
虽然简桥没有直接告诉他,不过好歹没有嘲笑他。顾郁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如果简桥直接对他开展两性百科小课堂,估计大半夜听着也挺迷情尴尬的。
“好吧,”顾郁瞬间想通,放下胳膊侧身睡觉,过了好半晌突然想起什么,又悄悄靠拢,轻声问,“你……你试过……”
“没有。”简桥打断他。
“哦。”顾郁躺回去,喜滋滋地进入了梦乡。
在新学年开始前,许漫衣来找过一次顾郁,他只是说:“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能代替简桥原谅你。”
他看着许漫衣和简桥坐在客厅里轻声长谈,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起来他们都挺高兴的。
他知道属于每一个人的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过了两周,学院里闹闹哄哄的公众号又评选院草。日语班的可爱小正太篡了顾郁的位登上第一名,顾郁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甚至对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容貌产生了短暂怀疑。不过简桥挺高兴的,反正把他俩排在一起他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