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桥突然开口,打破了无声的沉寂。顾郁悄悄抬眸,偏着脑袋看着他书桌前的背影。
“那时他表现得很机灵,我爸特别喜欢他,跟我说,有了他,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简桥说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在签证明的那一天,我们偶然撞见他和别的小孩子打架,特别狠。我说我有点儿害怕,我爸就说,先不签,再考虑考虑。”
“这样啊,”顾郁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我爸放弃了领养他。他被所有小孩子嘲笑,说他不配有家。后来再有人想要领养他的时候,别的小孩都说他坏话,”简桥叹了口气,“一直到成年,他都没有被领养。”
“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顾郁放下了书,手指攥着被子,“他的本性是什么样子,值不值得被人好好对待,他拥有什么样的人生,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简桥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知道吗?在孤儿院的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有人能带他们走,给他们一个家。其实我觉得……也许……你能体会。”
顾郁垂下眼眸,眼里的光暗淡了些:“我能体会。”
“他曾经对我说,如果当时那个小孩没有打他,他也不会还手,更不会和那个小孩打起来,可能……可能就和我是一家人了。”简桥说道。
“所以即使他揍你,你都不还手?”顾郁问道。
简桥点了点头,撕开包装纸,拿着创口贴抬腿坐到了床上。
顾郁被他的动作吓得往旁边躲,简桥伸手扳过来他的脑袋:“别动。”
顾郁听话地乖乖坐着没动,简桥撕下旧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把新的贴了上去。温热的手碰到他的脸,指尖划过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简桥说。
创口贴被贴在了下巴的血痕上,顾郁偏开了头,问:“你觉得我是冲动?”
简桥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
“也许听了他的故事,我会同情他,”顾郁抬眼,径直看向他,沉声说,“可我帮的是你。如果重来一千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听到这话,简桥猛地抬眸看他。两人登时四目相对。在这静谧的、平和的夜晚,昏沉的、暧昧的光线里,交汇的、炽热的目光,痴缠的、难言的、温柔的心,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回应。
简桥捧住他的脸,视线往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猛然凑近,把他按倒在床头,径直吻了下去。
顾郁睁大双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子也空了出来。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们在干什么?没想出一个答案。
在简桥的右手往后探,轻轻柔柔地托住他的脖颈的时候,顾郁在才反应过来,所有感官也苏醒起来。
温润的唇覆上来,在唇齿的纠缠和舌尖的试探中,一丝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伴随着低低沉沉的压抑着的喘息,轻巧诱人地勾起了他心里那根不堪一击的弦。
顾郁闭上眼,伸手搂住简桥的肩膀,感受到他舌尖的牙膏的淡淡清香味。
疯了。
一定是疯了。
在他意识到简桥紧紧抱着他并且自己也死死搂住简桥的时候,顾郁觉得自己疯得挺有水平的。
他的所有隐秘情绪,在装作正常许久之后,在这样一个四目相对的无声时刻,突然爆发了。
他兜住简桥的后脑勺,越发深入地吻了进去,唇舌纠缠,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甘甜和柔软。
这是他的初吻。没有记错的话,根据简桥的自述,这也是他的初吻。
他们羞涩的、稚气的、莽撞的一次接吻,是青春的末尾时刻,在经历了无数少年悸动与转辗反侧之后,尝到的第一个甜头。
唇齿温存间,简桥心旌神摇,朦胧恍惚地微微睁开眼。此时,顾郁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也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简桥顿时兵荒马乱,一不留神用力咬了他一下。顾郁痛得轻哼一声,拧着眉偏过头,结束了这场莽撞而生疏的亲吻。
简桥也松开手,僵硬地坐直,愣了半晌,抹了抹自己绯红的嘴唇。顾郁低下头,红着脸把脑袋埋进书里。
简桥清了清嗓子。
“我……我把作业拿来,你要不……检查一下?”
顾郁抬起头,手托住下巴,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点点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顾郁内心:镇、镇定……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简桥内心:他甜甜的。 :D
☆、32
简桥刚一走出门,顾郁就往后一仰躺倒在床头。
疯了,顾小宝,你疯了,你该打狂犬疫苗了。
你居然亲简桥?你居然亲他?!
不对,是简桥先亲的。
……那也不该亲回去啊!!
你疯了!你没救了!狂犬疫苗也救不了你了!
咦,打狂犬疫苗了吗?哦哦,打过了,媚娘来家里的第一天就打了。
……你竟然去亲简桥!他是简桥!他是……
……男的啊!!
亲男的犯法么?
亲狗都不犯法,凭什么亲男的犯法?
放轻松,很正常,接个吻而已~
初吻……
原来是甜的。
顾郁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简桥坐在书桌前,舔了舔嘴唇,似乎还能感觉到顾小宝的余温,又甜又暖。
他看着桌上的作业本愣了神,好一会儿都想不起来自己回来是要干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简桥回过神来,转过头看。顾郁站在门口,说道:“我困了,先去洗澡。作业明天再看吧。”
简桥点了点头:“好。”
顾郁转身走进了浴室,热水哗哗地淋在他身上,舒缓了每一寸肌肤,顺着身体的线条流淌下去。
床头昏黄的灯光,窗外皎洁的月色,灰白相间的被单,背后松软的枕头,膝盖上翻到中间的书,身旁穿着浅蓝色睡衣、头发乖巧地耷在额前的简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那样刚好地让他觉得,这个吻甜进了心里,慢慢融化开,每一丝每一寸都渗着微微的香味。
顾郁穿上睡衣,披着浴巾,打开了门,全身仍旧透着热气。
简桥就站在门前,不声不响地等着他。门一开,他就抬起了头。
顾郁一愣,目光第一反应就落在了他的嘴上面,看着还是挺正常的,看不出十几分钟前干过什么。
他赶紧移开视线,躲躲闪闪地回头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浴室,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表,更不像简桥那样随便乱扔。
“我帮你吹头发。”简桥说。
顾郁愣了愣,脑子抽风回答道:“用嘴吹么?”
简桥笑了:“你要是想我也可以试试啊。”
顾郁也没绷住笑了,跨过门槛往卧室走过去:“神经。”
顾郁坐在书桌前,简桥拿着浴巾帮他擦了擦头发,想想应该怎么开口才好,说什么比较合适。
他放下毛巾,拿起了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穿插在他的沁凉的发丝中间,感觉到了暖意。
顾郁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吹风机声音太大,简桥没听见。他俯下身靠近了些,示意他再说一遍。
顾郁垂着眼眸,看着近在眼前的侧脸,开了口,温热的气息吹在简桥的耳畔,又酥又痒。
“你后悔吗?”顾郁问。
简桥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直起身继续给他吹头发。直到过了一会儿,头发已经被吹得半干,简桥放下吹风机,弯腰搂住他的肩膀,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发丝蹭着他的侧脸。
简桥轻轻叹了口气思索了一刻,才说:“我该不该后悔?”
顾郁想了想,没想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胳膊肘往后一撞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又说些这种弯来绕去的东西,听都听不懂,烦!”
简桥吃痛地叫了一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顾郁于是也惨叫了一声。
“老子跟你拼命!”顾郁转过身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去,简桥看着他,目光很沉静,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不后悔。”
“嗯?”顾郁一下子愣住了,突然感觉在如此深情的场面之下自己做出这副茹毛饮血的恶兽模样不太合适,他怯怯地收回了手。
“你很特别,我不后悔。”简桥又说。
顾郁愣了会儿神,站起来转身,单脚跨在椅子上,往前一倾搂住了他。
简桥没有动。
“我小时候特别黏人,”顾郁枕着他的肩膀,说道,“遇到很喜欢的人,就特别想抱住,一直不撒手。很喜欢的东西也要一直抱在怀里,故事绘本、恐龙蛋,还有……我爸的领带,拿着睡觉的那种。早上他要出门上班,把领带从我手里扯出去,我就闹。”
“后来呢?”简桥问,“怎么现在不黏了?”
“后来……没人能黏了,”顾郁说,“只剩下逍遥自在天天要一只公狗坚强的顾老头儿了。”
简桥默默听着,用手掌搓了搓他的后背,越搓越烫,再搓两下就估计能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