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空气不再烘烤我的脸,好像有人把近在咫尺的暖炉抱走了。我低着头,用鞋子撵了撵火山灰——黑色的沙子变得更细腻,几乎像是黑芝麻磨成的粉末。大大小小的石块全部消失,我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面前是一片冰晶之海。
“哇塞!好漂亮!”我一路狂奔冲过去,“这是什么?冰块吗?好大的冰块!这里是不是冰岛啊师兄?有没有雪地温泉我想玩!”
“别玩了,无组织无纪律。”翟齐手虚虚一握,我跑出去的这几十米距离就被他无情缩短——我好像在一个火山灰跑步机上徒劳地前进,黑沙上闪耀的一海滩冰块越来越远,我放弃挣扎,哀怨地瞪着他。
“是有什么事儿想说吗?”月哥问。
翟齐点点头:“这里说话比较稳妥,刚才我在游戏里发现了一些事,就在我掉san的时候。”
“哦?是什么。”
“我确定对方是能力者了,他试图控制我,却被我反手抓住了精神连接的绳子——我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他人在哪里了。”翟齐说。
我半张着嘴,甚至不知从何问起,月哥却沉思片刻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想了半天,我问:“呃,所以你掉san了吗?难受吗?”
翟齐摇了摇头:“我觉得对方可能掉san了。”
我瞳孔放大,惊恐地盯着他,周遭一片寂静。
“开玩笑的!”翟齐说,“我怎么会做那种故意让对方发现我的事!”
我讪笑道:“呵呵,因为真的很像你会做的事嘛。”
“所以月哥,你打算怎么办?”边尧问,一边走到我的身边。手心一凉,我摊开一看,惊讶地发现边尧在我手里塞了一块冰晶。
嗯?他什么时候去偷偷捡的?
我悄悄端详这块亮晶晶、沉甸甸的大冰块 ——近看之下,这冰晶竟然有这么多切割面,好像一块土豪大钻石在反着光。而且捏在手里虽然冰冰凉凉,却完全不会融化。要是可以带走就好了,我要偷偷放在我灵域里,放在那棵树下面。
月哥看了看我们,问:“你们想继续把游戏玩完吗?”
我愕然地抬起头:“嘎?”
“就是这个游戏,应该快要通关了,你们想把剧情看完吗?剧情过完再收拾SIP的人。”月哥问。
我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呆愣道:“呃,可以吗?”
“可以啊,”月哥无所谓道,“有的是办法。”
三天后的开团日。
虽是深夜,我们却飞速行驶在公路上。前面开车的是秦先生,我、边尧和月哥坐在后座。这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加长车,不但内置豪华,附有冰柜和桌板,甚至还可以如火车座位一般双人对坐,又刷新了贫民的我的认识。翟齐并没有加入——他把自己所掌控到对方的信息和月哥分享过后,就宣称老年人要先睡了。
此时离开团还有大概半个小时,我们拐弯下了高速,又在路边的加油站接上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范无救弯腰上了车,坐在边尧对面——边迷弟故意安排了这个座位,把本来坐在那里的我无情赶走了。
范无救和我们打过招呼之后,偏过头瞥月哥:“把工作都丢给我,你天天陪小朋友玩游戏?你知道姓孙的老头子自杀之后给我丢下多少烂摊子吗。”
“什么话,我也是在工作,而且还牺牲休息时间。”月哥说,“今天就最后一次开团了,怕你觉得寂寞,带你玩儿一次。”
范无救哼笑一声:“还我谢谢你了,你们这群夜行生物,带着小邹跟你们一起熬夜。”
“我没事儿的范哥!”我说,“最近都不见你,你是不是很忙啊?还要害你们陪我们搞这个……明明是我和边尧接的委托。”
“不,这次是教学关卡。”范无救对我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我茫然道。
“笨,你不是一直控制不好解禁后的金蛟剪吗?范哥是来配合月哥,给你示范灵体和术体是怎么搭档的。”边尧说,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还在那边傻傻的。”
我挺直背:“哦!哦!”
“你们的手机都处理过了,做了一个镜像环境模拟虚假的内容反馈给那个监视APP。翟齐……也就是那个毕方的号我拿过来了,给你用。他的玩家人设就是一傻大个,只要维持这个形象就行,应该不会穿帮。”月哥解释道,“再说幕后的人,对方的属性是精神控制类的,本身能力不算太强,需要配合长时间、高强度的洗脑和催眠才能发挥最大效力的作用。”
范无救手指一边翻动我们之前跑团的log记录,迅速熟悉着规则,闻言从眼镜上方看他:“的意思是……?”
“很弱。”月哥说。
范无救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大佬的自信我不懂。
离游戏时间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范无救松了松领口,神色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拉开腿边的迷你酒柜,从里面掏出一瓶波旁,又顺手拎出一支杯子。月哥斜眼瞥他,淡淡道:“没冰块了。”
范无救动作一顿,不情愿地把波旁放回去,又顺出一瓶红酒,月哥再次拆台:“开瓶器没带上来。”
范无救佯怒道:“你是不是针对我?没有开瓶器你放什么红酒?”
“不是我放的,谁是酒鬼谁放的。”月哥冷冷道——他这个样子倒是和褚怀星那张面无表情的狗脸有点挂相。
“范哥喜欢喝酒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脑中立刻就浮现出夜色迷离之下,斯文清隽的范哥,坐在一个高端酒吧的吧台边,手里摇晃着一杯加冰威士忌的景象。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月哥道:“你别想象的多美好,他就是酒鬼。”
我此前只在家里见过范哥,或者早上吃饭时打个照面,其他时间他多半在忙,倒从来没注意过这种事。他不甘心地盯着那个酒柜,又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番我们,忽然笑了笑,说:“你见过小尧喝酒吗?”
边尧瞬间警惕:“范哥!”
我不明所以地好奇道:“没有,怎么了?”
月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指着范无救说:“这家伙框小尧喝他的爱尔兰咖啡,结果里面加了超多酒,小尧就醉了,好几年前了,当时小尧年纪还小呢。”
“是牙买加咖啡,里面加的是朗姆不是威士忌。”范无救做着毫无意义的辩解,说:“酒量真差,而且醉了之后真好玩。”
边尧更大声地:“范哥!”
我兴致盎然地瞅了瞅他:“会怎么样?发疯吗?还是会唱歌跳舞?难不成会哭?”
“不不不,是博爱派的。”范哥道,“拉着我们一直说多爱多爱我们,把怀星都看懵了。”
我笑疯了:“是你吗边尧,是那个傲娇小别扭的边尧吗哈哈哈哈哈!范哥你快开瓶酒来,我要见识见识。”
“不准开!”边尧怒道,“以后不许说这件事了!”
没能等我们把边尧灌醉,规定的游戏时间到了。在平滑行驶的车厢后面,我们戴上了全套游戏设备。
进入游戏之后,我们照例回到了上次暂停的部分,也就是芯片工厂四楼那个纯白的走廊尽头。我看着眼前的“0号房间”,忽然想起了门背后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欢快的心情顿时驱散了一点。但小红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在门边刷了一下员工卡,却被告知权限不足无法进入。
他回过头来:“小黑客,来过一下电子学。”
我上前过了个检定,门开了,我们进入了这个所谓的“0”号房间。
迎面而来的又是纯净的白色,这方方正正的房间内既没有窗户也没有装饰,屋子的中央摆着一个打着光的展台,上面摆着一部连接在插座的老旧iPhone。
“这是iPhone 1。”小黑——现在已经是范哥了,说道。
我上前一步试图仔细观察这部设备,却发现屏幕框中间填充着的东西竟然是一颗大脑——并非我们此前熟知的那种精美切片,这个大脑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压缩进了这部iPhone 1之中,脑组织全都挤压在了一起。正当我对此情此景感到生理性反感时,iphone1发出了声音。
“我是史蒂夫·乔布斯。”
我们全都沉默了,小小的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杰克说:“哦,我是盖茨。”
我:“……”
iPhone1发出声音:“噢,盖茨,盖茨的大脑应该很快也会住到我的隔壁。”
“我靠,这个模组忒扭曲了吧。”铁柱咋舌道,“到底是有多恨苹果,真是不怕律师函警告。”
杰克说:“也别废话了,老乔,你就说你知道些什么吧。”
乔布斯的大脑:“2011 年 10 月 5 日,从我死亡那一刻起,我的大脑和意识就不再由我主管。我开始被作为原型设备进行研究。最终,我成为了第一个成功研发的人脑主板智能手机。”
“被谁研究?”杰克问。
乔布斯的大脑:“被,一个邪恶的、非人的种族。我的员工,我研发设计的设备,我的一切,都被这邪恶的种族所渗透……”
估计是犹格索托斯信徒之类的吧,我想。又问:“原型设备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