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跳起来的顾之桥又缩了回去,事关亲爹,林涵音的智商就直线下降,说的话问的问题句句弱智,令人难以直视。就好像有个林建学开关一拨,林涵音迅速从成人变为儿童。
万幸的是,脱口而出的瞬间不过脑,别人说的倒是能认真听,被亲妈这么一说,林涵音立刻想到这些年,他爸提到她妈从咬牙切齿到冷静沉默,但是那沉默里所积聚的风暴并不弱于当年。老实说,她都不敢跟她爸提见过她妈的事情,生怕她爸做出点极端事情,比如威胁她和亲妈脱离关系。她颓然道:“妈,你说得对。”
程充和还有一句对的话没有讲。
但凡权利需要自己去争取,哪怕是遇到像林建学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不挣扎、不反抗、不逃脱,一心等着对方良心发现或是一朝顿悟,可能会永远受他的摆布,受他的控制。
她能明白顾之桥的愤怒,还有顾之桥对林涵音的恨铁不成钢。她也理解林涵音对林建学的依赖、畏惧不足以与他父亲对抗,这其中固然有林涵音自己的因素,她身为母亲难辞其咎。
一想到这点,程充和对待女儿的态度越发温柔,走到她边上抱住她。“音音,你还年轻,有许多时间可以去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将来。结婚倒是最不用急的一件。”
“妈,要是爸爸也跟你一样想法就好了。其实今天我反抗过了,我跟他说很忙不想去,不想跟别人相亲,就算我要结婚,我也想跟喜欢的人结,而不是随随便便为结婚而结婚。可是爸爸很自然地说,那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好了,扩大一下交际面,没有什么不好。然后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妈,我真没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抗哪有那么容易呀。”程充和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能开始就是好事。”
久别后第一次亲密接触,母女俩均觉温馨。
作为在场第三人顾之桥,没法和她们完全感同身受,尽管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感动。作为三个人里对双方情况掌握最全面的那个,也是母女之间很长时间的一座桥,这几个月以来,她能明显感受到她们感情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可是这种好,使她欣慰的同时也令她不安,而不安又冲淡了她的欣慰。
这份不安转化成具体表现就是顾之桥不停按手机看时间。
一点五十五分,很好,她们应该出发了,两点半开场,提前十分钟到,走过去最快二十分钟。二点出发会有点赶,要是再晚得开车过去,菠萝姐今天在公司吗?要么先定个车,车一到就走?
理智告诉她,林涵音为相亲所扰,自己断然不能表现出看戏比她的烦恼更重要,一来女朋友是她亲妈,二来林涵音又是她的前任,稍有一点不慎就显得她自私。哪怕现在烦躁,过后她会内疚。
念头一转,顾之桥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程充和现在能算她女朋友了吗?
如果叫她一句女朋友,她应是不应?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手机跳至二点零五分,顾之桥站起来正准备提醒两人时间,只听林涵音说:“哎呀,现在几点了,两点多了,你们看戏要迟到了吧。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下次我应该先打个电话,今天实在是心烦。对不起啊,妈,唔,还有小桥,你一定在心里骂我。”
顾之桥有种不妙的感觉。
程充和问:“如果我们去看戏,那你呢?”
“我一个人到处逛逛,可能去吃蛋糕,晚上吃顿火锅?不是说要是心烦就去吃火锅嘛,一顿不够吃两顿。”
“唔……”程充和犹豫了几秒,看向顾之桥,目光恳切,充满歉意。
顾之桥心道:完了。
果然。
“要不,小桥你今天自己去看?我陪陪音音?”
看似问意见,但是顾之桥一听就晓得,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林涵音忙说:“不用啦,妈,不是说那个戏很好看嘛,你跟小桥一起去吧,不要浪费票子。我一个人逛没问题的。你要是陪我,某人要吃醋不开心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如此敏感的当口,顾之桥马上说:“吃什么醋,我才不会吃醋。”
程充和补充道:“她能自己去,不晓得多自在,和我一起看多没意思,总是跟年轻人在一起好。”
哪怕心里有一百个嘤嘤嘤,顾之桥听不得这种话,也配合不了这样的说辞。“我没觉得自己去更自在,但是你有要紧事,女儿比看戏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顾之桥:赔我约会,嘤嘤嘤
程充和:乖,来日方长
顾之桥:嗯?嗯!
今天问我妈,要是我之前谈了个女朋友,分手后跟女朋友的妈好了,她有啥想法。
我妈石化,连连惊叫:你怎么什么都想得出来。
第68章 母亲的为难
女儿比看戏重要,这句话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女儿是亲生的,女儿的烦恼也是真实的。看戏,看戏以后总有机会,哪怕看戏是一场约会。
顾之桥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彩。程充和难做,她明白,程充和关心女儿,她也理解,除了失望和快要迟到的烦躁之外,并无其他责怪的意思。
“那你把戏票给我,我现在就过去。”她伸手问程充和拿来两张戏票,脑子里盘算着现在叫车方不方便,路上会不会堵。
程充和倒也没多言语,直接把票给她,还对她说不好意思。女儿面前她不方便多说,别说给顾之桥什么安抚的表示,连一个拥抱也不能。
林涵音还要多嘴问一句:“你拿两张干什么?约谁呀?”
顾之桥当场给她一个白眼,“关你屁事。”将她并不如何愉悦的心情显露无疑。
约定计划临时出现变故,不管是谁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而且时间那么赶。不过未免误会,她跟程充和说明,票没法退,万一在门口看到个顺眼又没有票的人,就直接把票子塞给人家,日行一善。可能性极低,但是万一呢。
程充和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倒是没想到这票子要对了,还没走出门口,遇到好些日子没见的王富。王富拿着摩托车头盔和钱今讲话,顾之桥停下脚步,盯着他的头盔犹豫不过一秒,问:“要看戏吗?”
“什么戏?”从钱今那得知程充和与顾之桥下午会外出看戏,又听说林涵音突然出现,对于顾之桥一个人去看戏、有此一问,王富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顾之桥会选他来问。
在失恋博物馆混了一阵,外头人见人爱的属性到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程充和待他是起码的友善,说白了就是客气,程充和人好。顾之桥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就像对方说的那样,直觉上的不喜欢。钱今对他的友好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五分钟,哪怕知道他只是跟顾之桥开玩笑才去约程充和后也一样,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弗兰肯斯坦》,看吗?看的话马上就走,两点半开场。我想你的车应该能派上用场。”
王富秒懂,拿起头盔,笑说:“好,那走吧。”
他俩一搭一唱,把自己当个死人,钱今不满:“顾之桥你怎么不问我?”
顾之桥对她挥挥手告别,“你要上班,改天请你吃饭。”
走得速度之快,程充和与林涵音始料未及。
从出门到看完戏出来,两人交流不过三两句话,一个出车,一个出票,各司其职,十分默契,好像这才是看戏应有的态度。
出人意料的是,王富比顾之桥更专心,散场后依旧若有所思,一个人走在后头,埋头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毕竟两人一道出来,不好一个人先走,顾之桥在门口等他。总说认真的女人最美,其实认真的男人也美,散场出去好多人,注意到王富后都会朝他多看几眼,回头率百分之百。
王富醉心剧情,颇有感触,“顾小姐,你怎么看那个……怪物,这一切的悲剧全是他的错吗?”
顾之桥倒是没有笑他问的话是知乎体,反而很认真地回答:“我不觉得他是个怪物。他是个悲剧,他是整个大悲剧的一部分。他想要爱,跟每一个新出生的婴儿一样渴望爱,但是很可惜他的制造者不懂得爱,于是他只能自己去探索。他的能力要超过他的制造者,又没有人教导他如何约束能力。他一边困惑,一边学习,一边伤害别人,一边被别人伤害,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某一些的我们。”
不止是王富,顾之桥也是思如泉涌。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像是被自己创造的怪物,孤独地存在于宇宙之中,最终和创造者——她自己,一起走向未知与死亡。
王富听了她的话,好一会儿才笑,“顾小姐说这话时好温柔,又有些感慨。”
顾之桥笑了一声,“可能是我也感觉到那种悲哀,可能我也是一个怪物。或者说可能我曾经被人视为怪,或许现在也是。啊……”她很快补充道,“犯罪就是犯罪,哪怕他是个怪物,犯罪就是错的。对创造者同态复仇无可厚非,但是不该波及创造者的妻子,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属品。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