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些年轻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床头柜上的一只相架吸引了顾之桥的注意,背景是正在装修的房子,应当是飞鸟与鱼客栈的毛胚雏形。一个男人光着膀子站在只有水泥柱子的客栈前头,双手竖起大拇指,笑得阳光,棕色卷发搭在额前,能看出肌肉的线条,潇洒自然。不得不说,卖相挺好的,起码甩林建学十八条横马路。
“这是安德烈,五年前我们决定在这开客栈的时候拍的,他笑得像个孩子。”程充和在顾之桥身边坐下,“他喜欢这里,喜欢自由的空气,就算为了开客栈跟村头村委各种机构打交道到焦头烂额。国内的情况你知道,流行老夫少妻,像我们这样的比较少,而且,我确实大他许多。年纪这种事情瞒不住人,我也不想去整容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那时候有人误会我们是母子。”
她笑了一下,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安德烈跟对方解释我是他的妻子,对方一脸震惊、深觉遗憾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困惑。在国外,尤其是欧洲,年轻男人追求成熟女人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
嗯,顾之桥点头,像法国总统马克龙,他老婆就比他大二十四岁。东亚文化热衷用年轻女人采补。
“安德烈本来有机会进一步了解这项国内风俗,他做外教是为了体验各国生活,没想到遇到了我。为了我他放弃了周游之旅。后来,他留起大胡子,好使自己看起来沧桑一点,免得我被人说心里难过。”
安德烈是个好人。顾之桥心想,他真的爱她。爱一个人才会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他是个善良正直又体贴的人。其实和他在一起,最初我没什么信心。我一个近四十岁的已婚女人,我不漂亮不年轻,有丈夫有女儿,凭什么被他看上。他喜欢我什么呢,这个问题始终伴随着我。”
顾之桥不同意她的话,拍拍她,对她竖起大拇指。
“谢谢你,顾小姐,你也很好。”
人类发明语言一定是因为动作所能表达的意思太过单薄。顾之桥想说的远比一个“好”要多得多。
程充和弯着眼眉,笑容生光,“怎么样,觉得我和他像母子吗?”
顾之桥摇头,用手机打:父女。
程充和笑道:“你啊。”
顾之桥又打:璧人。
“唉,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难道现在的男人自小缺少母爱,跑我这来找母性了。”
这是想到了“人民路彭于晏”,顾之桥在心里给她补了一句:全民找妈,不分男女。
“我看起来那么有母性?”
对上程充和真诚困惑的侧脸,顾之桥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她不解的沉思里有一分时人少见的天真。
拿手机给她看:小姑娘。
“女儿都是大姑娘了,我还小姑娘呢。”提到林涵音,程充和发愁,“刚和音音关系和缓些,就碰到小杨一家胡闹。你听到没有,音音叫她爸爸,跟叫我不一样。”
顾之桥心道:是啊,一个叫爸,一个叫妈,那当然不一样。转念又觉得非常奇怪,被泼妇骂上门这种狗血晦气事,在程充和那只得到一个胡闹的评价。那是胡闹吗,明明是胡搅蛮缠、撒泼啊。
程充和无不感慨地继续说道:“也难怪,我离开她那么久,和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终究不同。”
忽然她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是她女儿的爱人,失声带来的沉默使她忘记对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倾吐对象。
“抱歉,今天我话太多了。”
多吗?顾之桥不知道多喜欢听她说下去。一来,事不关己。二来,程充和声音温和平静,哪怕是抱怨,听来不会觉得烦躁。不像林涵音,动不动“你你你”,手指头快戳到脸上的感觉。
“你一定觉得我很唠叨吧,人老了就容易唠叨。哎,回去得找个咨询师聊一聊。”
顾之桥晃晃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打:今天很漫长,发生了许多事,想说就说,请把我当作哑婆婆。
“哑婆婆?”
【不戒大师的逃妻@恒山派,笑傲江湖。】
看过书,记得那个角色,程充和勾起唇角,“谢谢你,顾小姐,已经足够了。”
说家常聊心事的气氛一扫而空。
“顾小姐,没想到你那么会骂人。”
会骂人是赞美吗?顾之桥捂住脸。
“你这样很好,不容易吃亏。”
不不不,顾之桥在心里大叫,她平常根本不会这样。被人骂了,她毫无招架之力,除了生气只会哭。
意外,这次真的是意外。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其实你不希望我们出现,不希望涵音知道。】
“街坊邻居都知道,音音怎么会不知道。地方越小,笑话传得越快,越容易走样,瞒是瞒不住的。改天她想听我再跟她解释。今天幸好有你。”
顾之桥不是很想要这种幸好。
【明早醒来就当无事发生好吗?苦苦哀求脸。】
程充和看着她笑,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会忘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呀,有好心读者在百推推荐我啦,实在太感谢了。
o(* ̄▽ ̄*)ブ
第19章 破镜重圆的边缘?
“顾小姐。”
“为什么总是叫我顾小姐,我叫顾之桥。你可以叫我之桥、小桥、阿桥。”
“为什么称呼我程女士?”
“程女士是最好的称呼。”
迷迷糊糊间,顾之桥嗓子眼火燎火燎的,她喊:水。
空气中没有声波震荡,刚才的对话像是梦的缩影。
身上盖着一床毛毯,很软、很香,抱住毛毯蹭蹭脸,顾之桥突然睁开眼。
她在程充和的房间里,歪歪扭扭躺在沙发上。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林涵音发过好几条问她在哪的消息,也有未接来电。
居然睡着了。
之前她和程充和在聊天,钱今有事找,程充和让她坐一会儿,说很快回来,一转眼功夫她就睡着了。
也难怪,头一回骂人,红蓝皆空,吃大不消。
那么问题来了,程充和人呢?
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开门,顾之桥赶紧抱紧毛毯闭上眼。刚想吐槽自己的反应不大对,就听到林涵音说:“小桥呢。”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呶,沙发上,她睡着了。”回答她的是程充和。
“音音,今晚的事是个误会。”
顾之桥刚想起来,一听程充和要解释,忙又维持睡着的姿态。
“小杨时常来客栈送外卖,偶尔会和我说话,至于老杨,我从没留意过,他老婆误会了。那一家人实在糊涂。让你看到那一幕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听语气满诚恳的,但这解释不痛不痒,林涵音当然不会满意。闹那么大声势,当事人居然一句实在糊涂就打发过去。她不信母亲会看上那个猥琐的老头,但是那小的,那小的看她妈的样子就是心里有鬼啊。
“音音,我很感激你能站出来为我说话。实话说,在这那么久,对这样的人我还是没办法,他们不讲道理,骂不过,也不好找人动手。其实今天本来打算让那人骂完算数的……”
顾之桥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程充和无奈的样子。眼角皮肤的纹路,抿住的嘴唇,诉说着秀才遇到兵,永远说不清的窘境,还有让女儿见到的难堪。
林涵音听不下去了。“你就挺骂不动气?”
“那你说要怎么办?”
林涵音一样被气个半死,要是直面泼妇,一回合就被灭掉。
“你还是雇两个保安吧,万一那家神经病以后再来怎么办。”
“见不到我应该就不会发作了,过阵子有人来打理这里。”
顾之桥和林涵音同时吃惊,“你要把这里卖了?然后去哪?回法国?”
“上海才是我的家乡,还有些事要在上海处理。”
一直以为母亲在大理生活,没想过她还要回上海,乍一听闻,林涵音说不出话来。她又不能讲,上海欢迎你。
欢迎不欢迎只有她自己晓得。
见林涵音没反应,程充和没有多说这个话题,好像刚才不过顺带提到一句,无关痛痒。
“啊,妈,很晚了,我把小桥叫起来拎上去,不打扰你休息。”无话可说时找顾之桥就对了。
顾之桥识机伸个懒腰,假装刚刚被林涵音叫醒,眼神茫茫然看向程充和。
程充和笑了一下,刚才她说到上海的时候,顾之桥动了动,她从镜子里看得分明。这会儿装模做样,像真的一样。
回到二楼各自洗漱,等两人躺在床上,林涵音踢踢枕边人。
顾之桥说不出话,只好发信息给她。
【夭寿啊,欺负残疾人啦。】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没有睡着。”
除了死人,被那么踢几下都醒了。【你想踢我才是真。】
林涵音不跟她争,自顾自说:“小桥,你有感觉到吗,我跟我妈之间有隔阂。要是你不在,总觉得缺点啥,我别扭,她不自在。”
【哈,缺的就是我咯。到底谁是亲生的啊。】
林涵音又踢她一脚。
【好好,你们俩别扭到一起的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