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言领着林延熠在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林延熠死死盯着夏灼,夏灼却从始至终都没给一个眼神过来。
“果酒啤酒还是葡萄酒?”
宋哲言问了林延熠一句,林延熠才收回了视线。
“果汁就好。”
他皱了皱眉,看见夏灼又在那头来者不拒地喝了好几杯酒,领口都湿了一片染上了各种颜色。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宋哲言又开始和他搭话,言语间还挺高兴的。宋哲言在这儿挺无聊的,夏灼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他,于渊和夏灼一样,在这儿认识的人也挺多,玩得正高兴,宋哲言又不怎么爱喝酒,所以林延熠没来之前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嗯。”
林延熠冲他点了点头。
他本来真的来不了。
这几天他走哪儿他姥姥姥爷跟在哪儿,就连偶尔独自待在房间,他姥姥都要借着送零食送水果时不时来看一眼,好像怕他凭空消失似的。
他只要表达出一点想要回去的念头,他姥姥就默默盯着他掉眼泪,没有明着说不让他走,但是意思很明显。就盯着林延熠挺难受的,多次尝试开口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可能因为奶奶的原因,他对老头老太太真的没办法像对曲泠梧一样不近人情。
看着离宋哲言和他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低着头摸着手机想,看来就这样吧,算了吧。
他自顾自地笑了声,把手机甩在了一边,手捂在了额头上。
然后他就看见周时书在他对面沙发坐下以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双手捂着一本书,眼睛闭着紧紧的,嘴里默默念着什么,然后郑重地将书翻开,刚刚的一筹莫展一下子被替换成喜笑颜开。
注意到林延熠的视线,他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哥,这是答案之书。”
他走过来将书寄给了林延熠:“我遇到烦恼的时候就喜欢翻翻,”他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觉得还挺有用的。”
林延熠将书拿了过来,随手翻了一页——
Obey your will.
顺从你的意愿。
看见这句话的瞬间,他烦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是啊,他想,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啊,我不想错过夏灼的十六岁生日,毕竟夏灼给他十六岁的生日留下了那么美好的回忆。
于是他就来了,和他姥姥说了一句明天回来就来了,什么也没有收拾定了一张最近时间的动车票就来了。
而现在坐在这里,坐在热热闹闹的欢乐场里,却突然觉得有点恍惚,他不太明确他是干嘛来了。坐三个小时动车,一出站又马不停蹄地上了个出租车,一路过来堵了四十多分钟,就是为了坐在这儿看夏灼喝酒的吗?
他摇了摇头盯着坐在最中间笑得开怀的夏灼想,不,他是为了亲眼见证夏灼的世界是有多广阔的。
夏灼的朋友太多了,这么多人都愿意在春节的档口挤出时间给夏灼过生日,每个人都和他闹着笑着,每个人都可以给他带来快乐。
他就明白了,他们不一样。
夏灼和他不一样,夏灼根本不缺他一个朋友,而他却十分缺夏灼这样一个朋友。
喝到后半场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宿舍四个人了。于渊横在沙发上开始胡言乱语,宋哲言啧了一声,把烂醉如泥的于渊扛在身上,然后盯着林延熠冲夏灼所在的方向扬了扬头。
林延熠给了回应,对他点了点头后,宋哲言就带着于渊走了。
整个卡座一下子静了下来,和刚刚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夏灼静静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亮亮的,盯着林延熠,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林延熠和他对着盯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向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能走吗?”
夏灼还在盯着他看,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林延熠叹了口气,弯下腰准备把夏灼拉起来的时候,夏灼突然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几下,看着林延熠眨了眨眼,然后又忽然一下摸上了林延熠的脸。
他跪在沙发上,直起了背,双手捧起了林延熠的脸,又摸了几下后眼神才开始聚集起来,林延熠对视了十几秒后才轻轻开了口:“这是真的啊……”
声音太轻了,像害怕破坏了什么似的。
手从林延熠脸上放了下去,冲着林延熠很开心地笑了一下:“林延熠,你来了我好高兴啊。”
说着说着从沙发上蹦了下来,拉着林延熠往外走。
就这么几秒的时间,林延熠觉得自己满腔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想起刚刚夏灼看见他的反应,嘴角还不可抑制地想要上扬。
夏灼走路雀跃又踉跄,林延熠跟在后面,另一手虚虚扶着夏灼手臂,预防他摔跤。结果还没有高高兴兴地蹦出‘八天’门口,就被服务员拦住拉去结账处结账了。
林延熠跟在后面,看着夏灼在前面掏卡输密码,输了好几次都没结账成功。
“帅哥,你这张卡余额不足了。”
服务台的姐姐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对夏灼说着这句话。
“怎么可能?”
夏灼也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回她同一句话,他朝那个姐姐摆摆手,又输了一次密码。
“帅哥,你是余额不足不是密码错误。”
服务台的姐姐看着快哭了。
“姐姐,我再试一次吧。”
说着又要上手,不过这次没等密码输好,就被林延熠从后面拉住了手,夏灼看着他另一只手掏了一张卡出来,输了密码。
这次终于一次付款成功。
那个服务姐姐立马不再强颜欢笑:“欢迎下次再来哦。”
“我再试一次!让我试试!”
夏灼扒着刷卡机不放手,被林延熠一把搂住肩膀拖出了门。
外面挺冷的,林延熠将刚刚从卡座出来一直拿在手里的羽绒服给夏灼披上,却不料夏灼挣了一下,一下子把羽绒服给挣到了地上。
天上还在飘雪,红色羽绒服一落下去,雪就盖了上来。林延熠赶快捡了起来,抖了抖,准备再次给夏灼披上。
夏灼却依然不肯,他又挣了挣,然后怒气冲冲地盯着夏灼,像一头发怒的小兽。
林延熠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像安抚小朋友一样揽过夏灼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怎么了?”
夏灼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林延熠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你怎么能帮我付钱啊。
声音像是鼻子里出来的,混着一层浓浓的夜色。
林延熠皱了皱眉,对话的内容没怎么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夏灼单薄的衣物和浓浓的鼻音上了,他想夏灼再不穿上羽绒服明天就得感冒了。
“没事啊,我钱挺多的。”
林延熠心不在焉胡乱地回了一句像哄熊孩子一样,然后又手忙脚乱地试图给夏灼披上羽绒服。
夏灼狠狠地挣了一下,又朝他吼了一声:“你怎么能帮我付钱啊林延熠。”
因为挣得太过用力又四肢不协调,夏灼一屁股摔在了雪地里。
暖黄色的路灯打在了夏灼身上,林延熠才看见了夏灼红了的眼眶。他的心紧了一下,他想去拉夏灼,夏灼却一下子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你怎么能帮我付钱呢……”
又是这句话,这次声音却很轻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林延熠蹲了下来,将羽绒服小心翼翼地给他盖在了身上。
“帮你付钱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轻轻地拍了拍夏灼有些颤抖的背:“我们不是朋友吗?”
夏灼的背颤抖得更厉害了,羽绒服又落在了雪地里,少年单薄的脊梁包裹在白衬衣里,蝴蝶骨一振一振,像是只被束缚而又挣扎不出的脆弱生命。
林延熠看着他觉得自己心里也像潮水一样漫过一片又一片的难过,他忍不住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夏灼。
“谁和你是朋友?”
夏灼突然抬起头来,用力推了林延熠一把,林延熠也被推进了雪地里。
“谁要和你做朋友?冷漠无情又阴晴不定,谁要和你做朋友啊?”
夏灼又大声地吼了他一句,但凶狠没绷住,最后还泄出一节哭音。
林延熠愣了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夏灼的头发:“行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做朋友难受的话就不做朋友了吧。现在我们先穿好衣服回家,行吗?”
这句话说完,夏灼就安静了下来,林延熠却还是低着头没去看夏灼的反应,冷不防地被搂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夏灼将他的头抬了起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不行,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我喜欢你,和你做屁的朋友,我要做你的男朋友。”
呼出的热气全部喷在林延熠的脖子上,弄得林延熠痒痒的。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夏灼握住林延熠的手,小指勾着林延熠的小指:“和你做朋友太难受了,怕你知道我喜欢你,又怕你不知道。”他又晃了晃手,“而现在,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的,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喜欢你,反正我就是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就想做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