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的过程还挺热闹的，先是他们找来的那三五个充当地痞无赖的群演围过来找秦钰——程轩的事，几个人围住程轩，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嘴里说着些难听的威胁的话。
只不过，一上来的这个镜头，就卡了好几次都没有过。
当然，不是秦钰的问题。实际上秦钰的演技好到令顾承祁震惊。在许涵说开拍之前，秦钰身上还是他熟悉的那股女王范儿，然而许涵一喊开拍，秦钰立刻就进入了角色。
他眉眼下垂，唇角紧抿，双手拘谨地扯着自己的外套，低着头，始终盯着脚下。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被欺负了许久的懦弱男孩。
顾承祁有些吃惊，一是吃惊秦钰这么迅速地进入角色，二是吃惊秦钰这样的性格，竟然能把懦弱的小哭包程轩演得如此出神入化。
只不过，秦钰精湛的演技并没能让这个镜头拍得顺利一些。原因在于许涵他们找来的那几个男生，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社会青年。
许涵他们几个是附中的，找来演社会混混的那些男生也都是附中的，附中也是怀水的重点高中，几个男生虽然都貌似凶着一张脸，可推人都不敢推，就算围在一起也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 是真正的英雄救美了
“卡！”许涵头疼地又一次喊了卡，“哎不是我说啊，你们几个这是要干嘛？是打架还是看猴呢，一个个花拳绣腿的让人家怎么出来英雄救美啊？”
几个男生一听全都泄了气，“不是，许哥，是你说了不让真打的啊。”
“废话，你拍个电影还得把演员打残废啊？”许涵有点气了，“但你们好歹得有点气势吧！你们现在是社会青年，社会青年！你们没见过老街那片的社会青年吗？”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仿佛在说“不好意思还真没见过。”
顾承祁站在摄像头外面蹲了半天都没蹲到自己出场，而且旁边连把椅子都没有，蹲得他腰酸背痛，耐心值直线下降。
他从地上站起来，阴着一张脸直直地朝其中一个男生走了过去。
“像这样。”
顾承祁朝着那男生的脸突然用力一拳挥过去，后者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躲了好远，才发现顾承祁的拳头在快要挨到他脸的时候停住了。
这一拳挥得又快又狠，简直是带着杀气来的，把周围几个男生都给吓住了。
“我/操！”差点被揍的那个男生半天才缓过劲来，惊叹地看着顾承祁，“操，牛逼！”
“对对对对！就是他这种感觉！”许涵像发现了宝藏一样鼓起掌来，“要狠一点，有气势一点，你们是来打架的！”
“你们就当成是真打架。”顾承祁指了指秦钰，对那几个男生说道，“这家伙欠了你们八百万不还，揍完他就有钱拿了。”
“操！”蹲在一边的秦钰笑了，“你给我等着啊。”
顾承祁笑了笑，退出了镜头。许涵走到前面来又喊了一句开拍，一群男生立刻上来把秦钰团团围住。
“臭傻/逼，你是不是弱智啊？”一个男生上前推了秦钰一把，“哎你看你这熊样，是不是你妈生你的时候脑袋被逼夹了啊？”
秦钰饰演的程轩一语不发，而四周的一群男生哄然大笑。
“你们看他这怂样！妈个鸡的娘娘腔，你尿尿到底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啊？”其中一个男生大声问道。
许涵在镜头外朝几个男生比了个OK的手势，拍摄继续。
“你们看，还像模像样的背着个书包呢！告诉你，你这种娘娘腔就算吃软饭也没人要的！”一个男生一边大声嘲笑着，一边用力把秦钰背着的包抢了过来。
“你还给我！”秦钰终于有了反应，挥着手臂试图抢下那个背包。
一群男生大笑起来，并开始把书包扔来传去，就是让秦钰抢不到，“你来啊！有本事来抢啊娘娘腔！”
“还给我！”秦钰徒劳地绕着几个男生去抓自己的书包，却始终抓不到。
就在秦钰快要够到书包带子的时候，拿着书包的男生眼疾手快把包往巷子里一扔，书包刚好掉在了一摊肮脏的泔水里。
“哎哟，不好意思，我手滑了。”那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说着，其他人立刻发出了一阵哄笑。
秦钰低下了头，顾承祁在一旁能看到他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一只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
“个傻/逼娘娘腔还生气了呢！”带头的男生大声喊，“揍他！”
接下来就是一阵混乱的拳打脚踢。这些附中的优等生大概是受到了顾承祁示范的鼓舞，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秦钰抱着头坐在地上的样子也很逼真，一瞬间让顾承祁甚至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真上手了。
“直接从这里接进去，镜头不切。”在顾承祁发愣的时候，许涵凑近他耳边说道。
“哦！”顾承祁这才意识到应该自己上场了，都怪之前那段镜头NG了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还要出场了。
顾承祁单手拎着自己的外套，随意往肩上一搭。这不是许涵要求的动作，是他自己读剧本的时候想到的。当他做完这个动作，看到许涵眼睛一亮，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顾承祁拎着外套快步走入镜头，他先是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巷子，随后放慢了脚步，回过了头，注意到了巷子里的围殴。
“操，程轩？”他低声说了一句，转过了头。
许涵指挥另外一个摄影切个角度继续拍。
“哎，干什么呢！”顾承祁走到巷子口大喊了一声，一群混混抬起头，有人认出了他。
“我靠，是肖然！”
几个男生又恶狠狠地推了秦钰一把，秦钰踉跄几步坐在了地上。男生们有些畏惧地看了肖然一眼，其中一个又朝秦钰比了个中指。
“算你今天走运。”那个男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带着其他人走出了小巷。
肮脏的巷子里只剩下了坐在地上的秦钰，被扔进泔水里的书包，还有站在巷子口的顾承祁。
“喂，你没事吧？”顾承祁朝秦钰走过去，伸出手。
按剧本上的描写，此时秦钰该把手递给他了，可后者却迟迟不伸出手来。
顾承祁有点懵，还有点慌。他看剧本的时候可没有写着“如果你的搭档不接你的戏要怎么办”。
顾承祁差一点就扭头跟许涵求救了，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可怜的导演已经NG那么多次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NG了，何况到现在对面也没有喊停。
算了，去他的剧本安排，他要按自己的理解演出肖然这个角色。
“你傻了是不是？”顾承祁粗鲁地说道，一把抢过了秦钰的手，抓住手把他强行拉了起来。
秦钰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顾承祁会这么干，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秦钰的体温通过相接的手掌传递过来，忽然让顾承祁想到了那个晚上。
十月一刚放假的当天，那个突然降温，刮着寒风的晚上。他裹着自己的外套在老街漫无目的地遛弯，走过一个转角，看见了抱着头坐在街边，独自哭泣的秦钰。
他既愤怒又难过，他像一颗无处安放的炸弹，被秦钰的一个背影点燃了。
他愤怒自己的心痛，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自己的愤怒，愤怒秦钰的孤独。
怎么能有人这么孤独，怎么能有人跟自己一样孤独，那么痛那么苦的孤独，怎么能有第二个人在承受。
“你傻了啊？”顾承祁把这股无名的愤怒带进了戏里，朝秦钰喊道，“你就让他们这么揍你？”
“不用你救我。”秦钰的声音低低的，“我习惯了。”
听听这台词，说的是人话吗？他看剧本的时候没这种感觉，可秦钰一说出来，他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
“习惯被人揍？你这习惯也太差了吧，不改掉是要出人命的！”顾承祁粗鲁地说道。
这是顾承祁自己加上的台词，他从余光里看到秦钰低着头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一丝笑容，又连忙收回来。
“我没事，谢谢你。”秦钰低低地说了一声，朝那片肮脏的泔水走去，他费力地把书包从里面拖出来，抓着上半部分想把脏东西甩干净。
此时的肖然应该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别捡了，不能用了，买个新的吧。”
秦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那个书包，低着头从顾承祁身边走出了巷子，一路往前走着，一直没有回头。
“好，卡！”许涵喊了一声，顾承祁立刻松了一口气。
刚刚拍下的部分有不少算是他跟秦钰的临场发挥，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许涵，“那个，刚拍的行吗？不行就——”
“很好！特别好！”许涵用力点头，“我觉得程轩没有马上接你的手那个停顿和犹豫非常出味道，你一把过去抓住他的手也很好，两个角色的性格特点一下子就出来了！你们觉得呢？”
许涵转头去问摄影和另外几个妹子，大家都点头说觉得特别好。
“你俩都很有镜头感啊，说第一次表演我都不信。”许涵看起来仿佛还对刚刚那场戏意犹未尽，“真的太棒了，我这回捡到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