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严鸣游生气,方敬弋又开始焦虑了,他坐在副座上,紧张地看严鸣游,有些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相信你的。”
只是我太敏感了,对这种事情太敏感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要孩子,”严鸣游的手抓紧了方向盘,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所以你为什么下意识地觉得我会想要孩子?”
这是个让方敬弋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楞在原地,为什么?因为很多Alpha都把Omega当作生育的工具,难道不是吗?
“你不能先入为主地用你对Alpha的印象来锁定我,敬弋,”严鸣游的声音放软了点,“这对我是不公平的,在是一个Alpha之前,我首先是严鸣游。”
上天缔造了三种性别,赋予了Alpha最强大的能力,决定了Beta平淡普通的命运,最后强加给Omega生育的重担,没有人能逃过性别带来的枷锁,但偏偏世界上存在着方敬弋和严鸣游这样的人,一个要丢下生育的重担,一个要放弃生育的机会。
方敬弋觉得很羞愧,他最痛恨偏见,花费了无尽的精力与偏见作斗争,没想到自己也陷入了偏见的怪圈,这份偏见被他无意之中应用,沉重地加在了严鸣游身上。
“我也不想要孩子,我舍不得和任何人分享你。”
“对不起。”方敬弋除了道歉,说不出其他话。
严鸣游伸手去摸方敬弋垂在膝盖上的手,抓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无奈地开口:“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自己的气。”
“这只能说明我这些天没有努力让你了解我,我知道,如果我有好好让你了解我,我们敬弋,一定不会误解我。”
这只是个小插曲。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解决了,方敬弋越想越觉得严鸣游哪里都好,满心欢喜地缠着严鸣游说这说那,又诚心诚意地给严鸣游道了歉,甚至夸下海口,为表歉意,愿意做任何事情。
严鸣游当时在做菜,方敬弋就在旁边喋喋不休,吵吵闹闹的,严鸣游看他开心也觉得高兴,开玩笑地回答:“愿意做任何事情?那你亲我一下。”
其实只是开玩笑的。
但方敬弋脸红了几秒,真的亲了过来。
他凑过来,温热的手掌心贴在严鸣游的脸侧,把严鸣游的脸转向他,像前天在房门口的那个吻一样,踮起脚,亲在严鸣游的嘴唇上,温温柔柔的,像只猫。
明明没有说亲哪里,但方敬弋偏偏选了嘴唇。
那个吻像一片羽毛一样,落了两个人心里,轻轻缓缓的,让人酥麻。
方敬弋看着严鸣游的眼睛,问他今天下午回来之后换军装去了哪里。
严鸣游摸摸方敬弋的脸,告诉他,是去部队写保证书和遗书。
每次出任务前,严鸣游都会被要求写遗书,因为任务大多艰难危险,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殉职,但严鸣游每次都不写,总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人和事,他今天下午坐在部队的办公室里,想到底要不要写一封给方敬弋,可想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写,交了上去。
方敬弋很惊讶,问他怎么什么都不写。
严鸣游把锅里的牛肉翻了个面,低声回答。
“因为不能死,这次一定要回来,舍不得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没有写遗书的必要。”
第15章
方敬弋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十五天不长不短,刚好够他习惯严鸣游。
习惯他的一切,从家里所有大一码的衣服裤子到和空气共存的冷杉味,他太过于沉迷于这种生活,甚至忘记了倒计时严鸣游离开的日子。
这还是晚上下班回家看到严鸣游在熨烫军装的时候,方敬弋才想起来的。
他站在沙发旁边,看着严鸣游轻轻抚平军装上的小小褶皱,心里闷闷的,像是生吞了一颗铅球,可能是铅球太沉重,方敬弋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严鸣游听到方敬弋的呼吸,转过头看呆呆站着的方敬弋,剑眉星目的,眉宇间全是军人的冷冽气质,可偏偏看方敬弋的眼神又温柔得不像话,他放下手里的军装,问方敬弋渴不渴。
方敬弋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严鸣游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方敬弋的头,去给他倒水,方敬弋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楼先洗个澡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下来的时候严鸣游已经把加好冰块的水放在桌上了。
透明的马克杯里是冒着冷气的水,里面浮着三块冰块。
为什么是三块?方敬弋看着在水面上沉沉浮浮的透明冰块,没忍住笑起来。
严鸣游,太笨了。
因为感觉到自己的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能破例在原本只许加两块冰的杯子里,偷偷放了第三块,希望这第三个多出来的冰块能代替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安慰。
方敬弋把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然后把三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的冰块含进嘴里,还算坚硬的冰块在唇齿之间碰撞,在温热的舌叶上慢慢消逝。厨房里抽油烟机轰轰作响,方敬弋松开握住杯子的手,起身去推厨房的门,严鸣游背对着他,双手撑着灶台,右手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燃烧到一半的烟,点点星火在黑暗的厨房里若隐若现,空气中是淡淡的烟草味,虽然大部分白色的烟雾被抽油烟机抽走,但还是有几缕烟雾从空隙中溜走,慢慢稀释在空气里。
这是方敬弋第二次看见严鸣游抽烟。
第一次他在医院食堂,隔着玻璃和一片小小的天空,看严鸣游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吸烟区,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方敬弋现在想来觉得当时心疼严鸣游的自己好笑,竟然急匆匆地给他打了饭就送过去了,结果是自作多情。
这一次他就站在严鸣游的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因为低着头双手撑台背肌在黑色的圆领短袖下微微拱起,但严鸣游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没有开灯的厨房里,右手边是已经燃尽的几个烟头,他手臂肌肉在缓慢地发力,线条显现出来又慢慢地隐下去,手背上弯折的青筋消失在指缝间,在黑暗里尽显性张力。
方敬弋走过去,一个一个地捡起烟头,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烟头落进垃圾桶里,发出一声闷响,严鸣游偏头去看黑暗里方敬弋的侧脸线条,但方敬弋只是继续手里的动作,等把烟头全部清理进垃圾桶之后,再伸手去拿严鸣游右手指间里夹着的烟。
已经不剩多少了,那点橙色的星火就快熄灭,方敬弋把烟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间的手茧处,背靠着灶台,就着濡湿的滤嘴吸了一口。
明明是苦的,那为什么还要抽呢?方敬弋想,他还以为味道会有多好,他皱着眉头把口腔里的那口烟含了几秒,再慢慢张开嘴开始吐烟圈。
严鸣游偏着头看方敬弋不熟练的吐烟圈,一个一个圆形的烟圈在进入到空气里之后就开始慢慢变形,拉长展开,一点一点蚕食掉黑暗中方敬弋的侧脸,他叹了口气,又把烟从方敬弋的手里夺走,打开水龙头,在水下冲灭了,湿淋淋的烟头被人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严鸣游捏捏方敬弋的脸,出声警告他:“不许抽烟。”
“那你也不能抽。”
方敬弋赌气般地回他,一对湿亮的瞳仁撞进严鸣游的心里。
“只是偶尔,”严鸣游伸手把抽油烟机关掉,声音稳重,“在不那么开心的时候。”
“为什么不开心?”方敬弋抬头问他。
严鸣游沉默了一小会,眼睛慢慢暗下去,低头去看方敬弋扬起的脸,轻声说话:“方敬弋,你不要明知故问。”
如果明知我为何伤心,还要再问一次,那便是在我心上凌迟。
方敬弋把门拧开,拖着步子走到床边,掀开薄被,陷进柔软宽大的床。
两道浅浅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方敬弋看着天花板,闷声开口:“我知道你没睡着。”
“为什么过来?”
严鸣游闭着眼睛,双手相叠平放于小腹上,平躺着放松身体。
“我想和…你…一起…睡,”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埋没到被褥间布料的摩擦声中,方敬弋皱着鼻子,见严鸣游毫无反应,干脆自暴自弃地喊了出来,“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严鸣游低笑了一声,点头说好,身体往上挪了不少,半靠坐在床头,张开手把方敬弋揽进怀里,方敬弋没有拒绝,反而主动往严鸣游的怀里缩了一点,侧躺着把额头轻轻抵在严鸣游侧胸肌肉上,小腿蜷缩起来,严鸣游宽厚干燥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擦过方敬弋圆润小巧的肩头,微微凸起的掌纹和软腻的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相互摩擦。
方敬弋感受到严鸣游的手掌每抚过一次自己的皮肤,一股微小的痒意就从肩头处慢慢蔓延开来,像电火花,细细的噼里啪啦声在方敬弋的耳边响起,又顺着窄小弯曲的耳道爬进去,在鼓膜上肆无忌惮地跳舞,再张牙舞爪地沿着神经走,直到到达那颗正温柔跳动的心脏,推开心门,占领心房,这个时候就不再是噼里啪啦声了,是一簇簇漂亮的烟花。方敬弋又开始漫无边际地想了,如果要是另一个用手掌心与他肩头那一小块皮肤进行温柔的碰撞,还会有这样的反应吗?会有只被他一个人听到的噼里啪啦声吗?心脏里还会有烟花炸响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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