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菲尔德教授可是李路小朋友的老熟人了,他是个白人,是妈妈的导师,长得高高瘦瘦很精神,因为他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老婆跟人跑了,他没有儿女,也没有人照料,经常吃了上顿忘了下顿,妈妈有时会做了饭给他带来,李路还常给跑腿呢。
李路没有跟妈妈说,菲尔德教授还教他做过实验,给他看各种试剂的反应,真的比电影还有意思。
他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因为他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等再醒来,天都黑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赶紧把眼睛闭上装睡,他可不想再回自己那间卧室睡,孤零零的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他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聊天,说是抗战已经胜利了,要不要回国。
爸爸说等妈妈把小宝宝生下来,长两岁再回去。
妈妈说那就等到他博士毕业再回去吧,回去后能在大学任教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建厂的事儿,李路小朋友听了一会儿只知道这工厂是生产什么化学材料的。
工厂是妈妈和杨叔叔合办的,爸爸给妈妈当参谋。
爸爸还叫妈妈李老板,妈妈似乎是捶了爸爸一下,爸爸喊疼,让妈妈给他弄一弄。
妈妈说不要,然后两人好像打了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妈妈还让爸爸放开他。
李路心想妈妈这是吃亏了,他也不装睡了,爬起来就加入战局,把趴在妈妈身上的爸爸往下拽,还说爸爸你不要打妈妈,边说边哭了起来。
李路小朋友长大后回想,也不禁失笑。
怨不得爸爸妈妈不跟他一起住了。
第三十七章 番外五 后来
李路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妈妈生的,没人告诉过他,他自己亲眼看到妈妈的肚子曾两次大了起来,生下了弟弟和妹妹。直到快念中学时,他才第一次思考为什么妈妈明明是个男人却能生孩子。
然后他问了妈妈,妈妈说自己是个双性人,是可以生孩子的。
他其实没太明白,自己去图书馆借了书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等弟弟妹妹稍大些,他主动承担起了科普工作。
不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妈妈是个男人却能生孩子的事儿,果然是头脑简单的人过的比较快乐吗?
李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中国人。他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比起喝咖啡更爱喝功夫茶,比起吃西餐更爱吃中国菜。他虽然生活中接触最多的是白人,说的更多的是英语,生活方式也更美式,但他的思维还是与爸爸妈妈一脉相传,更传统更中式。
所以当爸爸妈妈决定回中国时,他没有反对,还跟着一起回来了。
不过他没有打算常驻,把爸爸妈妈送回来,他在这里陪上一段时间,还是会回美国,他弟弟妹妹还都在美国,一个跟菲尔德教授一样,整天在实验室生活都不能自理,一个还未大学毕业,最近还谈起了恋爱,哪一个都不省心。
他是家中长子,接手了爸爸妈妈手里的生意,挣钱养家是他的责任。
妈妈是主动回国的化学专家,受到了很高级别的接待,被报纸上称为“爱国华侨”,“爱国科学家”。
爸爸作为家属,默默陪在妈妈身边。
政府给他们家分了一套小洋楼和两个生活保姆,爸爸一到地方就笑了,说这是他老友的房子,抗战胜利前就举家搬到英国了,不知道房子被谁买了下来,如今充了公。
一家人在这里住了下来,妈妈每天去上班,爸爸就在书房读书看报听广播,等快到妈妈下班的点儿了就骑着自行车去接他,然后回来一起做饭。爸爸把烤箱从美国带来了,每个周六都会烤个蛋糕给妈妈吃,还从邻居那儿抱来一只花猫喂,又不知从哪儿寻摸到一条京巴狗拴在院子里看家。花园里陆续种了好多花,迎春花夹竹桃月季杜鹃还有白玉簪,有的刚种上去几天已经绽放,有的还在等待花期。
两口子把小日子过得与在美国时没什么两样,李路看他们这么恩爱,心想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单身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给自己树了个坏榜样,约会的男男女女们没一个能让他甘心为之停留。
妈妈说他挑剔,爸爸说自己跟他一样开窍晚,不着急。
李路自己没事做,就雇了辆自行车,绕着北京城晃悠,爸爸看他实在没事做,打发他去台湾看望大伯二伯他们。
可如今去台湾也是个麻烦事儿,更何况妈妈如今在保密单位上班,与台湾那边接触影响不是太好,李路自己也不喜欢与台湾那边的亲戚打交道。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来美国,对妈妈和他就没有过好脸色,爸爸又把奶奶送回台湾了,两三年才过去看望一次。
大伯二伯对他也淡淡的,说不上亲近。
李路不想去,也不直说,转移话题道:“该把姥姥的坟迁回来的。”
一提到这个,爸爸便沉默了,说他会和妈妈一起去迁。
姥姥去世五年了,她生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李路结婚生子。
李路是被她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他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床睡,就找姥姥出马,果然姥姥把爸爸妈妈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又跟爸爸妈妈一起睡了半年,然后又被姥姥搂着睡到七岁。
姥姥听人说小孩子要一天吃一个苹果,一天吃一个鸡蛋会长得更好,更健康,就每天给他煮一个溏心蛋,每天给他削一个苹果,就在去世前几天,都没有断过。
李路想到姥姥,一时有些伤感,他说,那我先去苏北看看吧,看看姥姥和妈妈长大的地方。
李路便去了苏北。
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血缘上与他更近的大姨舅舅、表哥表姐和一大堆外甥们。
爸爸妈妈出国前把他们送到重庆,解放后他们举家搬了回来。
村里的老人对李路都十分热情,与他说起妈妈小时候的事。
长得乖巧,聪明会念书,被姑母接到上海读了大学,然后出国了。
他们以为李路是怀恩与别的女子生的孩子,问他妈妈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东北人,做生意的,现在退休了。李路这样说。
这种误会李路遇的多了,已经习惯爸爸妈妈的角色互相转换。
李路在村长的安排下,在这里住了下来,本想待两天就走的,却无意中发现了村里还有个小学校却没有老师,李路便由村长安排,在小学校教几天书。
村长说,这小学是小沈办起来的,他是从上海来的知青,最近家人过世回上海奔丧去了,过几日就回来了,就辛苦李路两天,还说李路就是教一节课,也是孩子们人生中的宝贵财富。
整个学校只有一个班,挨挨凑凑做了三十多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八岁,教科书也是那个小沈自己编写的,纸张虽然是粗糙的黄草纸,可字迹苍劲有力,内容也难易分明,合理有序。李路用这教科书先给大孩子讲课,再给低年级的讲。
讲了两天就放了麦子假,孩子们回家帮大人们干活了。
李路又无事可做,便去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去县城溜达,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路不太好走,还遇到一个人跌倒在路边了,李路便下车帮忙。
那人还是孩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背着重重的行囊,左右手都没空着。这一脚跌的挺重,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李路怕他骨折,先骑车带他回了县城去医院看了看,好在人没事,只是扭伤。
李路既不缺钱也不缺粮票,身上的各个机关开的介绍信有一沓,很顺利的在县城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两人这才坐下来能好好聊聊天。
那人一个劲地道谢,自我介绍道是小岭村的知青,沈晏阳。
李路也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回乡探亲,现在是小岭村上新来的的教师,李路。
沈晏阳惊讶,没想到村长真的这么快又招了一个老师,这么巧的与他在路上遇着了,还热心肠的帮助了自己。他问李路擅长数学还是语文,打开行囊,给李路展示从上海买来的教具。
他与李路聊了大半夜,李路知道他家住在上海哪门哪户了,他还不知道李路探的村子里哪一户的亲戚。
他是个热情、勤奋、善良、单纯的年轻人,才十七岁就自己办起来一所小学校,为那三十几个孩子编写教材,尽心尽力,他还对李路说要在村子里办扫盲班,要把村子的文盲率减少到百分之七十以下。
李路见他干劲十足的样子,想到自己的二十岁,忙着交男朋友女朋友,在酒吧和舞会里流连,是个十足的浪荡子,玩了好几年才收心念书,去爸爸的公司上班。
李路觉着有像沈晏阳这样年轻人的国家,若是开放了,发展了,那速度一定是惊人的。
他被沈晏阳身上的活力吸引,鬼使神差的在小岭村待了下来。
其间他收到爸爸寄来的信,先是肯定了他在小岭村当乡村教师,无私奉献的精神,又抨击他撂下美国的生意和弟弟妹妹不管的自私行为,然后得意洋洋的说因为写了几篇分析经济的文章寄给中央,现在被破格提拔成商务部的副部长了,虽然这副部长有十几个,但相信自己一定是最有前途的一个。毕竟没人比他还会赚外汇,空手套白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