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画一条辅助线——”闻野趴在桌上，手上的自动铅笔在三角形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然后转过头看他，“然后呢？”
为宋沅在位置上坐得笔直，他瞥了一眼在闻野指间飞速旋转的铅笔，铅笔黑色的幻影在空中划出饱满的弧度。
宋沅看了一眼卷子：“画错了。”
闻野哦了一声，然后又在三角形的另一个角上画了一条线：“这样对吧。”
“我讲了四遍了。”宋沅皱着眉头。
“那就是这儿。”三角形的最后一个角也被画上了辅助线，闻野托着下巴冲宋沅眨了眨眼，“三角形就这三个角。”
宋沅拿起笔，在三角形的底部画了一条延长线，与闻野截然相反，宋沅画的线条干净笔直。宋沅的右手压着卷子，手肘不小心碰到闻野的手臂，但不到一秒，宋沅就移开了。
“画在这个地方。”宋沅还捏着笔，指节白皙，手指修长，头顶的白炽灯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留下一抹亮光。大概是光线太过柔和，所以闻野没把宋沅有些差劲的语气放在心上，他冲着宋沅点点头，笑眯眯地拿过自己的卷子。
像是解决完最后一个麻烦，宋沅不再看他，收拾好东西后站起身走出了教室。直到门咔哒一声合上，闻野把笔扔到桌上，身子靠着椅背往窗外看。
夏季的白天长的就像是永远不会结束一样，闻野这么想着，收回目光，余光瞥到掉在地上的糖。半透明的玻璃纸亮的有些刺眼，蓝色和紫色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交错。
闻野捡起来，看到包裹在最里面的浅粉色糖果，闻野知道那是水蜜桃味的。
因为他总在宋沅的身上闻到这个味道，很柔软，也淡。过了几秒钟，闻野把糖塞进口袋，站起身走了出去。
闻野的步子很大，他三两步跳下楼梯，没用多久，就在学校的广场上看见了宋沅的背影。
学校正在大扫除，石板地上沾着还未干透的新鲜水渍，宋沅迈着大步跨过去，雪白纤细的脚踝从有些短的裤脚里漏出来，水光在踝骨上映出一小片晃动的光点。
闻野不紧不慢的跟在宋沅身后，然后看见宋沅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起来像是在等人。为了校庆绑在树枝上的红色气球随着风晃晃悠悠，红色映在宋沅的侧脸，把鼻尖，眼皮还有睫毛都笼在颜色里。
宋沅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垂着眼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直站着没动，她先是抬头看了看挂在树枝上的气球，然后又收回视线，看着宋沅吸了一下鼻子，扎在头上的两个牛角辫晃了两下。
宋沅和小女孩的战斗僵持不下，闻野不知道中间的作战过程，但看起来好像是宋沅落败了。宋沅走到一边，踮起脚，伸直手臂解下来了一个气球，然后又弯下腰，把绒线系在小女孩的手腕上。
小女孩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闻野看见宋沅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宋沅解开线扣，又重新系了一遍。闻野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小女孩肉乎乎的手腕上打着一个整齐的蝴蝶结。
宋沅像是有强迫症，连蝴蝶结都打的很对称，闻野本来想过去问问宋沅的，但没能来得及。
闻述出现在马路对面，他刚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宋沅就忙不迭地走下台阶，站在路边冲着闻述挥手。
路上的车跑得很快，宋沅站在那儿有可能会被碰到，但好像除了他，两个主人公都不太在意。
闻述很快发现了站在校门后的闻野。
“怎么还没回家？”闻述说完，仰着脑袋笑的宋沅一怔，然后随着闻述的视线慢吞吞地转过身，对上闻野的眼睛。
“嗯。”闻野的眼睛盯着两人碰在一起的肩膀，说：“忙着画辅助线。”
闻述对他的话题不太感兴趣，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他：“我们去看画展，要一起吗？”
闻野没说话，他看着站在对面的宋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平直，眨眼的速度好像很慢，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不太自然地贴着裤缝。
“不了。”闻野把手放进口袋，眼睛弯下来，笑着说：“晚上和朋友还有局。”
在下一秒，闻野清晰的看见宋沅脸上的笑容，他的眼睛弯下去，嘴角却翘起来。宋沅转过身，手肘碰了一下闻述的手臂，尾音不自觉地上扬：“快点走吧，再晚要关门啦。”
闻述点点头，交代了闻野让他早点回家之后，和宋沅并肩往右边走。闻野也走出学校，过了马路，一直往左走。
阳光把水泥地晒的滚烫，散不开的热度好像要把空气烫出个窟窿，直到手指兀的刺痛，闻野才从漫无目的的游走中停下。
他站在空旷的路口，低头去看自己有些发红的食指，有一根又小又硬的倒刺戳在肉里，看起来虽然很痛，但是不碰到的话应该不会疼。
闻野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糖纸尖锐的边缘擦过指腹，留下一道很浅的白色划痕。
“你扎着我了知道吗。”闻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他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
甜腻很快充斥在整个口腔，沾到糖丝的嘴唇变得黏腻。
“是水蜜桃，猜对了啊。”，闻野这么想。
第4章 酒吧后门
第二天的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但闻野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他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班里同学带来的雨伞。
左前方的女生应该很喜欢粉色，粉色的伞面上是圆形的波点，边缘是浅一度的粉色蕾丝边。她后面的男生大概不太喜欢自己的雨伞，他有些用力地把雨伞往抽屉里塞，伞面上“便民超市”四个大字变得皱巴巴的。
视线突然被阻挡，闻野抬起头，看见在他桌前站得笔直的宋沅。
“今天要下雨，你是不是没带伞。”宋沅的声音没有起伏，他说完，自顾自的抬手在他桌上放了一把长柄雨伞，然后说：“用这个吧。”
比起同学间的关心爱护，宋沅表现得更像是没有排练好的自问自答，闻野低头看了一眼，透明的伞面卷的很整齐，上面没有一点水渍。
“看来昨天的画展看的很开心啊。”闻野低着头，拿起雨伞。
宋沅没有回答，他看着闻野把伞收起来，才接着说：“昨天谢谢你。”
空调冷风把闻野的手吹得很凉，透明的伞面质地在他的指腹留下奇怪的触感，他抬起头，冲着宋沅笑了笑：“谢我什么？谢我昨天没跟着去看画展吗？”
按照闻野了解中的宋沅，他或许会对这个提问置之不理，或许会皱着眉让他闭嘴，或许重新拿走那把雨伞。
但都没有。
宋沅在座位上坐好，然后声音很轻地对闻野说：是。
高中的最后一节课，老师在班里放了电影。所有的灯都关掉了，窗帘也严丝合缝的拉好，投影仪打在白色的幕布上，光线昏暗，电影的画质也显得粗糙廉价。
班上的同学因为即将解放而兴奋不已，几乎没人在意电影里讲的故事，有几个低着脑袋，凑在一起讨论一会儿要不要去ktv唱歌，还有一些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埋头做卷子。
闻野的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前方宋沅的后脑勺上。
宋沅依旧坐的很规矩，从后面看，衣服显得有些松垮，但肩线却撑得笔直。宋沅大概是唯一一个认真看电影的人，他能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不变，有时候旁边同学说话声音太大，他会稍稍偏一下头，然后再继续看电影。
闻野一边看宋沅，一边拿起水笔夹在指间，从无名指转到食指，然后再反方向转回去。
电影的色调变得有些暧昧，画面闪过女人斑驳的唇色，血红的薄纱帐幔，还有似乎没有边际的海岛。坐在正前方的人忽然低下头，露出后颈莹润的皮肤。在指间来回翻转的节奏似乎被打断，闻野的手一抖，笔啪嗒掉在地上，顺着惯性往前滑了好远。
过了十几秒，闻野看见宋沅弯**，捡起掉在地上的笔，然后侧过身。
“你的？”宋沅挑着眼梢问他，闻野看着宋沅漂亮的侧脸，睫毛在不太清晰的光线下显得很长。
宋沅转身问他的时候，电影里的男女正在接吻，他们躲在黑暗里，互相抚摸对方的脸颊和头发，莽撞用力的亲吻过后，唇边的银丝看起来依旧难舍难分。
闻野接过笔，指腹擦过宋沅的手心，冰冰凉凉的。
在宋沅转过去的前一秒，闻野突然抬起手朝他的肩膀伸过去，离碰到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宋沅就躲开了。
“有头发。”闻野笑了一下，手依旧悬在半空。
宋沅侧着头看了一眼，但光线太暗，他没能找到。
宋沅与闻野对视，停了一会儿，把肩膀朝闻野靠了靠。
闻野偏着头，手在宋沅的领口上拂了一下。
“掉了吗？”宋沅的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趴在耳边的悄悄话。
“嗯。”，闻野看着他，说：“掉了。”
高中时期的宋沅看起来固执，刻板，不好接近，但却每次都会弯腰帮闻野捡掉在地上的笔，然后冷着脸说：这是最后一次。
但他们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直到那天他在酒吧里见到了宋沅，他穿着墨绿色的t恤，衬得皮肤白的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