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暑雨怔了怔,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是看见网上有人说你什么了?”他皱了皱眉,把满嘴的油腔滑调统统收敛起来,沉声问道,“你爸问你这事儿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说来也巧,姚暑雨的第一反应竟然和苏启明八九不离十,也只关心小祁寒是不是受了委屈。
小孩儿现在这么闷闷不乐,人又不在自己身边,苏启明在姚暑雨心目中瞬间又变回了最初听闻的那个“反派”形象。
“不是网上的,也没有为难我……唔,其实是我猜的……”
苏祁寒的声音依旧闷闷的,虽然有些蔫儿了吧唧的感觉,但听上去似乎并没有特别慌张。
姚暑雨稍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立马有了往回落的趋势。
他脑子里忽然就回想起苏祁寒曾说过的话——总有一天要让苏启明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而且不想让苏启明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姚暑雨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有点担心,怕小孩儿一时上头,冒冒失失地跑去跟苏启明摊牌。
但他此时不能着急,只能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地问:
“嗯?怎么猜的,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苏祁寒依旧背靠房门站着,忽然之间不想动弹,门外的热闹和喧嚣被薄薄的门板隔开,让他在看见微信界面那瞬间产生的纷繁错乱的情绪都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可以呆呆地抱着手机,只用专注地跟姚暑雨说话,能够暂时不去思考别的东西。
“就问我这学期跟你相处得怎么样……”苏祁寒顿了顿,“还问我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哪儿能给我添麻烦呢,我们小祁寒可乖了。”姚暑雨闻言一哂,语气像哄孩子似的,特别温柔地问,“这些话怎么了?为什么觉得他知道了?”
苏祁寒抿着嘴,迈开步子走到床边,把自己摔在了并不如何柔软的床上。
估计外公外婆知道他过年会在家里住上几天,所以专门拿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的,给他放在了床头。
老年人家里大都是硬板床,再往上垫一层结实的床垫,虽然不会软活到让人陷进去就起不来,但躺在这里的感觉对于苏祁寒来说,几乎就等同于妈妈的怀抱。
不柔软,却温柔而亲近。
苏祁寒侧了侧身子,把床头的棉被整个囫囵塞进怀里抱住,脑袋往枕头上拱了拱。拿手机的那只手正好也有些许累了,索性就把手机放在了自己脑袋旁边的位置上。
开了免提,然后闭上了眼睛。
“给他听语音的时候,屏幕应该是滑了一下,他好像就……看见我们俩之前的聊天记录了。”
苏祁寒给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其实距离姚暑雨的询问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秒钟,但电话那头依旧一言不发地安静等着,没有催促他,更没有一星半点的不耐烦。
并且在他开口之后,第一时间给予了他回应。
“是……红包的那段?”
苏祁寒把脸埋进棉被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姚暑雨听没听清。
姚暑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明知道过年你家里有那么多亲戚在……对不起,这事儿怪我,是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其实他在接起电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苏祁寒那边的环境十分安静,甚至比自己这儿还要安静,听不见吵闹声和电视声,所以就推断苏祁寒多半是进了房间。
他无从猜测十几分钟前苏祁寒和苏启明到底有没有起冲突,但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把这事儿摊开来吵一吵的概率确实不太大。
于是姚暑雨就也开始瞎猜——可能这父子俩刚才在屋里谈心,谈完苏启明就走了,独自留在房间里的苏祁寒才给自己打了这通电话?
但下一个瞬间姚暑雨就自己否认了自己。
嗤。
人家小祁寒刚才明明说了是他自己猜的,说明苏启明最多只是表现与平时有异,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捅破。
姚暑雨自嘲地摇了摇头,暗道一句关心则乱。
胡思乱想的乱。
苏祁寒从电话刚接通时听见姚暑雨的声音起,过快的心跳就渐渐平缓了下来,语音尽头那个人做什么都能四平八稳,好像这份沉着也能顺着无线电传递过来似的。
他对抢着背锅的姚暑雨说:“红包都收了你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怪你了。”
姚暑雨低低笑了两声。
笑过之后,他略作思忖,半开导半安抚地说:
“小祁寒,你也不知道手机屏幕是在什么时候滑的,对吧?可能是你爸不小心碰着了,也可能是你自己碰的但你没注意,所以你也别瞎猜,他没找你说这事儿,你就当他不知道。”
“过年呢……我的宝贝儿得开开心心的,嗯?”
这位宝贝儿听完姚暑雨说的话,不仅抓错了重点,还格外执拗地强调:
“我、我不怕他知道!”
姚暑雨一愣,旋即觉得有些好笑。
但很可爱。
于是“姚爸爸”只能再次上线哄孩子:
“嗯,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啧,管他呢,就是不想你因为这个不开心。我又不在你边上,本来这几天让你自己抱着被子睡觉就够委屈的了……”
姚暑雨其实只是想打趣一句活跃一下气氛,谁知道苏祁寒却没由来的心里一酸,货真价实地委屈了起来。
姚暑雨透过耳机听见了一声细细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
接着就传来了小孩儿有点嗡又有点闷的说话声:
“姚总……我有点想你了。”
姚暑雨随意搁在大腿上的手指霎时蜷了蜷。
他低沉着嗓音问:“只是有点?”
苏祁寒嗯了一声。
末了又补上一句:“……因为不敢太想。”
姚暑雨缓缓、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就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初三要去祭祖扫墓,初九是苏祁寒的生日。
原计划初八飞C市的航班,他最早可以改到初四……或者初三晚上。
可即使改签,只要是不能马上就出现在苏祁寒面前,姚暑雨都觉得还不够早。
他岔开话题说:
“过了多久了?半个月有吗……你不在家里,我都不想回去住,一直被你姚妈妈嘲笑到现在。”
苏祁寒被逗乐,没说话。
姚暑雨眯着眼睛,微微仰头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可大概就是因为这“一口气”跑了的缘故,被他压在心里好多天的想念,忽然间就不平衡了起来。
一下就……压不住了。
苏祁寒突然想起之前自己问的那个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就是问姚暑雨多久来陪自己过生日的那个问题。
他正想斟酌着开口旁敲侧击一下,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了姚暑雨的声音。
他说:“等我。”
等这个忐忑而又暧昧的电话粥终于结束了的时候,一直坐在他身侧的姚杰林夫妇俩,总算可以心无旁骛、潜心静气地观看春晚了。
尊贵的C市航空VIP姚暑雨先生,在火急火燎地忙完一干事物之后,把飞C市的航班改到了初三晚上。
今年荣幸成为了春运大军中的一员,姚暑雨差点没在机场窒息。
辗转到酒店的时候,又是接近晚上十一点的时间。
之所以住酒店,一是因为到的时间比较晚,二是因为苏祁寒还在他外公外婆家,三是因为……苏启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点扑朔迷离。
姚暑雨这回没打算给苏祁寒“惊喜”,老老实实地报备行程,登机说一下,落地说一下,刚到酒店放下行李又汇报一下。
看着苏祁寒回复过来的一串感叹号,姚暑雨感觉有一点点微妙。
不过就是十来天没见面而已,况且俩人有事没事就要接个语音打个视频——那现在这种又紧张又激动的期待心情是怎么回事?
姚暑雨有些自嘲地笑着摇摇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跟苏祁寒说了声准备洗澡,然后就把手机扔在了酒店的大床上,拿上干净的衣服,进到了浴室里。
这边姚暑雨还能平心静气地去洗澡,那边苏祁寒在他汇报已经到酒店了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他本来正舒舒服服地烤着暖烘烘的小太阳,窝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刷F站的视频,手机每震动一下,他的心就往上飞一点,最后干脆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咚地急促跳着,像新年夜里炸开的烟花。
——连F站新鲜出炉的“回家过年”vlog征集活动都吸引不了他了。
苏启明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苏祁寒抓着手机,盘坐的腿抖个不停,重点是还霸占着他晚上要睡的“床”。
老父亲有些无奈地轻声问:“你还不进屋睡觉,在这儿占着沙发干什么?”
“唔,”苏祁寒吓了个激灵,显然又没注意到他突然出现的亲爹,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这、这就去睡了!”
苏祁寒说话间就要站起身来,盘久了的腿有点麻了,慌慌张张地在茶几上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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